【故事】因

我很清楚在夢中我聽見了Bill Evans過去為他的戀人Ellaine Schultz所寫的〈B Minor Waltz〉甚至當我在夢境以及清醒的邊界時，我仍然相信有人在播放它。

睜開眼後，我看了眼手錶，凌晨四點半。當然，根本不可能有人會在凌晨四點半大聲播放著音樂。但那感覺很真實，我的耳朵紮實地留下Bill Evans鋼琴聲的震動餘韻。我拿起放在床頭變的水瓶喝了一口水，準備再回去睡覺時，才發現剛剛的夢是沒有「畫面」的夢。

但這並不重要，我需要睡眠，早上八點我必須起床並且在八點四十分趕到霍赫提茲碼頭迎接進港的商船。相信我，清點一整天的貨物是十分耗神的作業，我需要再多睡一會兒以確保我不會漏算了任何一貨櫃的茴香酒和香料。如果和紙上的數字有出入，上司馬特里先生鐵定會把我大罵一頓。

但天殺的我就是沒辦法再睡著，我已經在床上翻來翻去三十分鐘了，也漸漸地感覺到天空亮了起來。我站起身推開陽台的大片窗門，走到陽台上抽根菸。看著外頭的道路以及房屋，完全沒有任何清醒的人，它們就只是空蕩蕩的街道和沒有燈火的屋子。

那麼〈B Minor Waltz〉到底是從哪裡播出來的呢？我把菸蒂丟進菸灰缸，走回房間打算沖個澡，既然醒了那就就醒了，我想。可當我走進房間的浴室時，才發現這跟本不是我房間的浴室。不正確的鏡子，不正確的蓮蓬頭和洗手台，那裡放置了我根本沒有的電動牙刷，並且沒有漱口水(我刷完牙一定會用漱口水漱口)。

我趕緊走出浴室，回到剛剛的陽台上，此刻天空已經完全亮了，但街道上依然沒有任何人。我想起了一些事，我根本不是在碼頭工作的人，我既不認識馬特里上司，也從來沒有聽過霍赫提茲碼頭。更奇怪的是我從來不抽菸，那麼為什麼我現在又點起一根菸且抽著它呢？

真的有太多事情盤根錯節在我眼前了。

唯一一件和我記憶相符的事情只有：Bill Evans 的〈B Minor Waltz〉確實是我很喜歡的曲子。第一次聽見它是和芬妮在逛舊唱片行時買下的Bill Evans 1981年的專輯〈You Must Believe in Spring〉後，回到我們的住處時用芬妮那台灰色的唱片機播放出來的。芬妮總是拉起唱針，重複播放第一首，也就是〈B Minor Waltz〉雖然我更喜歡裏頭的〈We Will Meet Again〉。

〈B Minor Waltz〉樂曲總共三分十二秒，芬妮總在無限循環的三分十二秒裡抽著菸翻閱雜誌。而我則讀讀小說，一邊喝著滾燙的咖啡。

芬妮離開的那天也是如此，〈B Minor Waltz〉依舊沒有停止它的循環，而芬妮在抽完手上那根菸後，帶著她所有的東西走了，她只留下銀色播放器和那張〈You Must Believe in Spring〉唱片。我當時默默地低頭讀著我手中那本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直到聽見關門聲我才抬起頭，靜默的房間裡只剩下〈B Minor Waltz〉。

現在已經是六點半了，剩一個小時半鬧鐘就會響起(為什麼我就是知道自己有訂鬧鐘？)並且在鬧鐘響起的四十分鐘後抵達霍赫提茲碼頭。我凝視著街道，還是沒有任何人。現在的我只希望趕緊出現人，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到時候我會從陽台大喊「請問該怎麼前往霍赫提茲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