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厄賓斯紀念日 - 1.斜向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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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五月,在厄賓斯紀念日後的第三天,馬德倫鎮上會舉辦藝術節。這段日子我總是很累,連日疲倦。在厄賓斯紀念日的前一周,我得要去打掃瑪斯一家的庭院和整理田園。而五月恰逢雨季,庭院和田園裡充滿著蝸牛。我常常納悶,下雨前這些蝸牛到底都躲在哪裡呢?瑪斯先生,也就是瑪斯一家的男主人曾告訴過我:蝸牛很容易因為外在的高溫而散失身上的水分,所以平常都會躲起來,等到太陽不那麼強烈的時候再出來活動。至於雨天是蝸牛們可以放心的高濕度時刻,所以牠們趁機出來透透氣。但我總覺得當每隻蝸牛都趁著雨天走上街時,這反而是另一種危險,因為瑪斯家的那對小兄妹根本從不注意路上的蝸牛,在他們嬉戲追逐後,我總要拿著掃把和畚箕清掃破碎一地的蝸牛殼。

 

今年,我依舊撐著雨傘,小心地閃避地面上的蝸牛走到瑪斯家的庭院。女主人瑪斯夫人用著同樣、慣常的口吻向我吩咐:「下周厄賓斯紀念日那天會宴請鎮長一家和小鎮辦公室的職員,記得把庭院和田園整理乾淨。還有記得打電話向清單上的餐館和酒館確認當天的食物以及酒水。然後紀念日當天,庭院倉庫裡的那些木桌和兩幅厄賓斯肖像畫要拿出來擺好。對了,如果當天下雨,記得也要把倉庫裡的遮雨棚拿出來架好。」瑪斯夫人說完把清單遞給了我後,便逕自地回到客廳打起電話。我聽到瑪斯夫人在邀請鎮上其他婦人一起去藝術節的談話。

 

瑪斯一家一直是鎮上厄賓斯紀念日主要「負責人。」當然,每個人的家裡或多或少都會「從事」一些紀念日的行為:好比說在餐桌擺上小幅的厄賓斯黑白相片,我想大多都是在文具行買的複印相片;或者點上三根蠟燭擺在自家最低樓層的廁所裡;再不然就是帶著孩子去河邊摘摘紅色的花朵。我小的時候,每逢厄賓斯紀念日時就會從母親那邊拿兩枚銀幣,要我去雜貨店買蠟燭,回家的路上就到德德喀拉河濱摘幾朵紅花。那時我當然還沒有在瑪斯家工作,不過每當經過瑪斯家的大宅時,總能看見他們會在庭院裡擺上好多張大木桌,擺上全鎮上最豪華的餐點,還有兩張據說是厄賓斯生前請畫家幫他畫的肖像畫。至於摘紅花,瑪斯一家會請客人們到他們自家的田園裡摘,朵朵鮮紅亮麗。後來當我到瑪斯家工作時才知道,連廁所的蠟燭都十分講究,據說是從海外進口的高級蠟燭,此外廁所裡面還有一個純金製的精美燭台。不過負責厄賓斯紀念日蠟燭儀式的是女僕奧菲娜奈,因為瑪斯一家的廁所多到可以區分男女廁,而蠟燭總放在女廁。一周前,我得確定庭院的地板是否乾淨,每天都要多次地清掃。然後要去田園和園丁們確認紅花是否開得漂亮?是否足夠鮮紅?該清除的雜草是否都清掉了?隨後將一旁的人造小河的舊水放掉,重新注入新水。

 

厄賓斯紀念日當天十分順利,如同自我有記憶以來所見,全鎮上最盛大、最豪華的厄賓斯紀念日果然非瑪斯一家莫屬。運氣不錯,遮雨棚全靜靜地躺在倉庫裡,當瑪斯夫人送走最後一組客人,也就是鎮長一家時,她對鎮長夫人說:「那麼我們三天後的藝術節見了。」

「瑪斯夫人您今年有參展嗎?」鎮長夫人問。

瑪斯夫人靦腆地點了點頭,緩緩地說:「哎呀!不過就是一幅小油畫而已。」

「真是不錯,到時候我可要好好欣賞。鎮長夫人說完後,便挽起鎮長先生的手,離開瑪斯家的庭院。我覺得鎮長先生一定喝多了,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我把木桌和厄賓斯的肖像油畫搬回倉庫,並且將宴會過後的餐具整理好裝籃拿到廚房,奧菲娜奈看到我懷中了大籃子後嘆氣地說:「今年也這麼多要洗啊!」

「沒辦法嘛!五月就是這樣。再忍一下,藝術季後就輕鬆了。」我把沉甸甸的籃子放到流理台旁。

「說到藝術季,你今年會表演嗎?」奧菲娜奈將一只「高級的」髒瓷盤拿出來沖水,隨後又把「高級的」海綿沾上「高級的」清潔劑,刷起上頭的髒汙。

「當然囉!」我點了點頭。

「我猜是晚上的樂隊表演。」奧菲娜奈將高級瓷盤上的泡沫沖掉,隨後又從籃子裡拿出另一只「高級的」髒瓷盤用海綿清洗著。

「嘿嘿!我這次要表演〈Dear Old Stockholm〉,它原本是一首來自瑞典的民謠。」我說,真希望那天奧菲娜奈能來聽我表演。但我知道機會渺茫,因為藝術季當天瑪斯夫妻通常晚上不在家,一定會要奧菲娜奈照顧瑪斯家的小兄妹,每年都是這樣。

「對了,我聽說瑪斯夫人今年有要展一幅小油畫。」我說。

聽到我的話,奧菲娜奈突然將她手上的瓷盤和海綿放下。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是我幫夫人畫的。還有藝術季那天晚上,夫人已經吩咐我要在家照顧漢斯德和麗莎了。抱歉,今年可能也沒辦法聽你表演了。」

每年都是這樣,我想。

 

瑪斯夫人的油畫榮獲了馬德倫藝術節的第一金獎。她致詞時說到:「我之所以會決定要畫破碎的蝸牛殼,是因為五月是我們的雨季,這是接續著厄賓斯紀念日後的藝術節。因此我想畫出屬於我們生活中的一塊,在籌備著厄賓斯紀念日時,除了不時地想到偉人厄賓斯外,我所聯想到的就是觸目所及,我們連日雨季生活裡趁著濕潤的天氣緩緩在地面爬行的蝸牛了。」她清了清喉嚨,繼續說:「然而就如同偉人厄賓斯,在這難得能喘口氣的時節裡,卻常常不經意地被我的孩子們踩下,展示了…」她帶著哭腔繼續說:「生命的脆弱。」台下的鎮民全部拍手叫好。最後,鎮長將獎牌遞給了瑪斯夫人。

我無法確定這靈感是來自奧菲娜奈自己,又或者是瑪斯夫人如此感悟後委託奧菲娜奈所畫的。雖然,我覺得是前者的機會大上許多,畢竟瑪斯夫人根本不必親自打掃這些「蝸牛殘骸。」

 

但想這些也沒用,所以我決定先去舞台後方確認晚上表演要用的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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