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之芽:水泥裡的少女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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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案故事創作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台北橋下的水泥塊裂開,露出一截蒼白的學生證,

三個富二代卻笑著說:「玩玩而已,誰叫她當真?」

受害者的哥哥潛伏在夜雨中,

手握冰錐低語:「你們每個人都會變成完美的藝術品」;

但當他撬開最後一個加害者的家門時,

卻發現牆上貼滿自己妹妹的偷拍照——

原來水泥埋藏的真相,比屍體更腥紅……


第一集:惡之芽

雨,是台北夜的常客,尤其是這種纏綿又陰冷的冬雨,像是要把整個城市的骯髒與罪孽都浸泡得發脹、腐爛。它落在霓虹閃爍的招牌上,落在蜿蜒巷弄的鐵皮屋頂上,更落在淡水河黝黑渾濁的水面上,激起無數轉瞬即逝的漣漪。河風捲著雨絲,吹過台北橋下那片雜草叢生、堆滿廢棄建材和垃圾的荒僻地帶,空氣裡混著鐵鏽、淤泥和某种若有似無的、令人喉頭發緊的甜腥味。

張毅明站在橋墩的陰影裡,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雨水順著他過長的髮梢滴落,爬過他削瘦而緊繃的臉頰。他已經在這裡站了多久?一小時?兩小時?時間失去了意義。他手裡緊握著一張被雨水微微暈染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青春無敵,眼裡有光,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那是他的妹妹,小穎。張憶穎。失蹤整整四十七天又八小時的小穎。

警方最初的積極早已被時間磨蝕,從「可能離家出走」到「或許遭遇詐騙」,最後只剩下例行公事般的詢問和毫無結果的監視器畫面追查。那些穿著制服的、穿著西裝的人,他們臉上那種公式化的同情和隱藏的不耐煩,像鈍刀子一樣割著毅明的心。他們不懂,小穎絕不會不說一聲就消失。他們不懂那種啃噬骨髓的焦慮,那種午夜夢迴時心臟驟然緊縮的恐懼。

所以,他靠自己。他辭掉了那份勉強糊口的工作,用盡所有積蓄,像一條固執的野狗,憑著一股近乎絕望的直覺,日夜在這座龐大城市最陰暗的角落裡翻找、追尋。小穎最後失聯的手機訊號,模糊地指向這一區。

橋下這片荒地,散發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氣息。廢棄的馬桶、扭曲的鋼筋、破沙發,還有幾處胡亂傾倒、已經初步凝固的水泥塊,像是一個個粗糙醜陋的墳塚。蒼白的工地照明燈光穿透雨幕,將一切染上一種病態的、非現實的色彩。風聲穿過鋼架縫隙,發出嗚嗚的低嘯,偶爾夾雜著野狗爭食的吠叫,還有……還有別的什麼?毅明猛地豎起耳朵,是錯覺嗎?好像有極其微弱的、被壓抑的……哭聲?

他屏住呼吸,心臟瘋狂擂鼓。是風,一定是風。他告訴自己。但那股直覺,那股把他從絕望邊緣一次次拉回來的不祥直覺,此刻正尖銳地鳴響。他像被無形的線牽引,一步步走向那片最大的、尚未完全乾硬的水泥塊。雨水沖刷著水泥表面,帶走灰色的泥漿,露出底下更深沉的色澤。

然後,他看到了。

水泥表面有一道裂縫,也許是熱脹冷縮,也許是傾倒時磕碰造成的。裂縫裡,似乎卡著什麼東西。一小片白色,邊角整齊,與周圍粗糙的材質格格不入。

毅明的心跳停了半拍。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及那冰冷粗糙的水泥表面,雨水讓觸感變得滑膩。他摳住那裂縫的邊緣,用力——指甲瞬間翻裂,鮮血混著泥水淌下,但他毫無所覺。他繼續用力,像個偏執的瘋子。

裂縫擴大了些。

那抹白色顯露得更多。那不是普通的紙片,它更有質感,邊緣還有清晰的塑膠封膜。

那是一張學生證的一角。

藉著遠處燈光微弱的反光,他看到了模糊的學校Logo,還有……一個同樣模糊,卻足以讓他血液瞬間凍結的名字拼音縮寫——C.Y.Y。

張憶穎。

轟隆——!

天空驟然劈過一道慘白的閃電,緊隨其後的雷聲震得整個橋下空間嗡嗡作響。在那瞬間的極致光亮下,毅明看清了。學生證照片上,那張他無比熟悉、日夜思念的臉,正透過水泥的裂隙,用一種凝固的、無聲的驚駭表情,與他對視著。

「呃……呃……」一種極度痛苦的、被扼住喉嚨般的呻吟從毅明齒縫間擠出。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冰冷泥濘的地上,胃裡翻江倒海,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世界在他周圍旋轉、崩塌、化為一片尖嘯的虛無。雨水無情地打在他臉上,與滾燙的眼淚混合,滴落在那塊囚禁著他妹妹最後氣息的水泥墓塚上。

他終於找到了她。以一種他寧願永世不知的方式。

……

「幹!這什麼鬼天氣,煩死了!」

台北東區,某棟摩天大樓頂層的豪華公寓裡,林偉彥煩躁地將遊戲手把扔進價格昂貴的進口沙發裡。巨大的落地窗外,雨中的城市夜景如同一幅被打濕的、流光溢彩的抽象畫。他穿著限量版運動服,手腕上的鑽錶閃著冰冷的光。

陳家浩從開放式廚房的中島走過來,遞給他一杯威士忌,冰塊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下雨天才好啊,不然你要去哪裡?街上都是臭烘烘的窮鬼。」他語氣輕鬆,嘴角掛著一貫的、略帶嘲弄的笑意。他父親是地產大亨,這間公寓只是他家眾多產業中不起眼的一處。

另一個身影,吳建邦,則縮在單人沙發裡,手指飛快地在手機螢幕上滑動,眉頭微蹙,似乎對遊戲裡的戰況不太滿意。他父親是立法委員,家世顯赫,但他本人卻顯得有些陰沉安靜,與另外兩人的張揚形成對比。

「喂,說真的,」林偉彥灌了一大口酒,語氣忽然壓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那邊……後來沒什麼事吧?都處理乾淨了?」

陳家浩嗤笑一聲,晃著酒杯:「能有什麼事?那個地方鬼都不去。水泥一乾,天王老子來了也找不到。早就跟你說了,別自己嚇自己。」他走到窗邊,俯瞰雨夜,「媽的,就是『玩玩』而已,誰知道她那麼不經弄?誰叫她那麼當真?還以為能纏上我們?笑死人了。」

「可是……」林偉彥還想說什麼。

「可是什麼?」陳家浩轉過身,眼神裡掠過一絲寒意,但臉上笑容不變,「偉彥,你爸律師費那麼貴,是付假的嗎?就算天塌下來,也能幫我們頂回去。何況只是個沒背景的小女生『失蹤』而已。條子那邊,打點一下,時間久了,誰還記得?」

一直沉默的吳建邦終於抬起頭,聲音沒什麼起伏:「網路上那些討論串,我已經讓我爸的人處理了。不會有什麼浪花。」他頓了頓,補充道,「別再提了。忘了就好。」

林偉彥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那點殘存的不安也一起咽下去,然後用力點頭:「對,忘了就好。來,再開一瓶!今天不醉不歸!」

酒杯再次被斟滿,金黃色的液體晃蕩著,映出窗外扭曲的燈光,也模糊了他們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名為恐懼的陰影。喧鬧聲重新響起,試圖驅散這豪華囚籠裡悄然蔓延的冰冷。吳建邦放下手機,目光掃過茶几上幾份過期的報紙,社會版角落裡,一則關於女學生失蹤的短訊早已被其他光怪陸離的新聞淹沒。他拿起遙控器,打開巨大的電視牆,體育頻道的激烈賽事瞬間用噪音填滿了空間。

忘了就好。他們都這樣告訴自己。

……

刑事偵查大隊的辦公室,即使在雨夜也燈火通明,瀰漫著咖啡、泡麵和疲憊的煙味混雜的氣息。李志勳隊長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盯著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和線索圖。失蹤人口的檔案堆在桌角,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張憶穎的照片貼在白板一角,笑容清澈。但她的案件,就像無數類似案件一樣,逐漸沉入名為「懸案」的深淵。資源有限,線索渺茫,家屬的哭訴和憤怒最終都會被時間磨平,只剩下檔案袋裡逐漸泛黃的紙張。

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帶進一陣濕冷的風雨氣。一個年輕警員臉色發白,手裡抓著還在滴水的雨衣,氣喘吁吁,連報告都說得結結巴巴:「隊…隊長!台北橋下…那個違傾倒廢棄建材的地方…工人…工人報案…發現…發現……」

李志勳皺眉:「發現什麼?說清楚!」

年輕警員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顫:「發現屍體!女的…被…被灌在水泥裡!初步…初步核對失蹤人口資料…可能是…那個張憶穎!」

時間瞬間凝固。

李志勳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所有埋首工作的隊員都抬起了頭,空氣中那種慣性的疲憊被一股銳利的、冰冷的驚悚感徹底撕裂。

十分鐘後,數輛警車頂著淒風苦雨,尖銳的警笛聲劃破台北橋下夜晚的沉寂。藍紅閃爍的燈光將這片污穢之地映照得如同怪異的舞台現場。

鑑識人員在發現學生證的水泥塊周圍架起了防雨棚,強力照明燈將區域打得一片慘白。電鑽和破碎工具小心翼翼地作業,發出令人牙酸的噪音。李志勳站在外圍,雨水打濕了他的肩頭,他臉色鐵青地看著那塊巨大的水泥被一點點鑿開。

濃烈的水泥粉塵味、濕土味,以及一種無法掩蓋的、獨屬於死亡的特殊甜膩腐臭,混合在一起,隨著冷風鑽進每個人的鼻腔,令人作嘔。

隨著水泥塊的破碎,更多的細節顯露出來。不止一處水泥傾倒點被標記。鑑識課長戴著口罩,聲音悶悶的,帶著極度的凝重:「隊長…看來不止一處。這整片區域,好幾個水泥塊…裡面可能…可能都不只一個……」

李志勳感到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上腦門。這不是簡單的殺人棄屍。這是……處理。是極端冷靜甚至帶著某種儀式感的殘忍湮滅。

一個鑑識人員用小刷子輕輕拂開剛撬開的水泥碎屑,露出底下的一小片衣物纖維——是某種質料很好的深色毛衣的碎片,絕不屬於一個普通女高中生。

另一個點,有人發出一聲壓低的驚呼。在另一塊較小的水泥碎塊裡,嵌著一枚造型獨特的銀色戒指,寬面,上面有清晰的、扭曲的圖騰刻痕。

李志勳蹲下身,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輕觸碰那枚深陷水泥的戒指,冰涼的觸感直透指尖。他抬起頭,目光掃過這片被燈光照得如同白晝的修羅場,雨水順著他的帽簷滴落。他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帶著山雨欲來的風暴:

「通知所有單位。這不是單一案件。」

「我們要找的,可能不止一個失蹤者。」

「而幹下這些的……絕對是他媽的沒有人性的怪物。」

雨,還在不停地下,沖刷著這片罪孽之地,卻似乎永遠也洗不淨那浸透土壤的腥紅與黑暗。台北橋龐大的黑影沉默地籠罩著一切,像一個冷酷的旁觀者。

而在遠處更高的河堤岸邊,一棵被風雨搖曳的榕樹陰影下,張毅明靜靜地站著。他看著橋下那片被警燈染成詭異色調的區域,看著那些忙碌的螻蟻般的身影。

他臉上的淚痕早已被雨水和冷風吹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平靜。只有那雙眼睛,在黑暗中燃燒著兩簇近乎瘋狂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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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抬起手,張開。掌心裏,躺著一枚極小的、看起來像是從某件名牌衣物上扯下來的、沾染了泥污的鈕扣。這是在發現水泥塊的不遠處,他在極度的痛苦和混亂中,於一攤泥水裡無意間摸到的。

鈕扣的材質很好,上面有一個模糊卻獨特的Logo,絕非尋常人家用得起。

他的手指慢慢收攏,緊緊攥住那枚鈕扣,尖銳的邊角刺入他的皮肉,帶來一絲清晰的痛感,這痛感讓他確信自己還活著,並且有了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對著那片燈火通明的犯罪現場,也對著這座吞噬了他妹妹的城市,發出一個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誓言:

「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我會找到你們……我會讓你們……變得完美。」

夜雨綿密,將他的低語瞬間吞沒。 Taipei的城市之光在他身後無盡蔓延,繁華又冷漠,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

第二集:無聲的獵殺與裂痕

雨停了,但台北的天空依舊是那種令人壓抑的鉛灰色,彷彿一塊骯髒的抹布,擰不出水,卻沉沉地壓在高樓與陋巷之上。淡水河畔那股混合著腐敗與工業清潔劑的氣味,更加濃郁地瀰漫在空氣裡,鑽進每一個試圖正常呼吸的肺葉。

台北橋下的現場已被警方徹底封鎖,亮黃色的警戒線拉出了一大片禁區,像一道醜陋的傷疤,將這城市的陰暗面短暫地暴露於陽光下。鑑識人員像一群忙碌的、沉默的工蜂,在水泥碎塊與泥濘中仔細篩濾著任何一絲可能的證據。電動工具的低鳴聲、壓低的交談聲,以及相機快門的咔嚓聲,取代了昨夜的風雨,成為這裡的主旋律,卻更添一種肅殺的氛圍。

李志勳隊長站在一塊被防水布半遮蓋的水泥塊旁,臉色比天氣更加陰沉。他看著法醫和助手們極其小心地將一具幾乎與水泥凝結在一起的遺體分離出來。那場景,超越了尋常兇殺案的殘酷,帶著一種工業式的、冰冷的褻瀆感。屍身被粗糙的水泥包裹、擠壓,形態扭曲,皮膚呈現一種詭異的灰敗與紫脹,細節難以辨認,唯有那絕望與痛苦的最後表情,透過凝固的物質,發出無聲的尖嘯。

「報告隊長,」法醫初步檢驗後,脫下手套,聲音裡有著壓抑不住的疲憊與震驚,「死者女性,年輕,…死因初步判斷是…窒息。但生前遭受過極嚴重的暴力虐待,多處骨折,大面積軟組織損傷…」他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彷彿需要額外的氧氣才能說完後面的話,「…而且,從屍體狀況和水泥凝固程度初步推斷,死亡時間…可能有相當的間隔。這不是…不是第一現場。這裡只是拋屍點。」

李志勳的拳頭在口袋裡攥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不是第一現場。意味著受害者可能在別處經歷了長時間的折磨,然後被像處理廢料一樣運到這裡,澆灌進這冰冷的墳墓。

「還有,隊長,」另一名鑑識人員快步走來,手裡拿著一個證物袋,裡面是那枚造型獨特的銀色戒指,「這枚戒指,材質是純銀,做工精細,上面的圖騰…像是某種訂製的家族徽記或私人標誌,絕非量產品。我們還在另一個水泥碎塊裡發現了這個——」他又遞過一個證物袋,裡面是一小片燒焦的、邊緣銳利的金屬片,隱約能看出是某種電子產品的零件,「…可能是某種經過強行破壞的微型通訊設備或追蹤器的一部分,型號很新,市面上少見。」

李志勳接過證物袋,對著光仔細看著那枚戒指上扭曲的圖騰。一種冰冷的憤怒在他血管裡緩緩流動。訂製徽記、高價電子設備…這指向的絕非普通社會階層。而破壞設備,顯示出兇手心思縝密,且有反偵查意識。

「擴大搜索範圍!」李志勳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以這裡為中心,輻射所有可能通行車輛的道路,調閱最近一個月內所有監控!垃圾車、建材車、任何可疑貨車,一輛都不准放過!還有,重點排查本區所有廢棄工廠、倉庫、私人工作室,任何可以長時間囚禁他人而不被發現的場所!」

他目光掃過那片狼藉的現場,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對自己說:「他們把她們當成了什麼?可以隨意拆卸、丟棄的物件嗎?」

……

城市的另一面,陽光似乎也無法穿透厚重的防彈玻璃和奢華的窗簾。

林偉彥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夢裡全是水泥灰濛濛的顏色和窒息般的壓迫感。他衝進浴室,對著馬桶乾嘔了幾聲,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有恐懼像酸液一樣腐蝕著他的胃壁。他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拼命沖刷著臉,抬頭看向鏡子——鏡子裡的年輕人臉色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黑眼圈,瞳孔裡藏著揮之不去的驚惶。那張慣常掛著漫不經心笑容的臉,此刻因為恐懼而微微扭曲。

他拿起手機,手指顫抖地撥給陳家浩。

「又怎麼了?」陳家浩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不耐煩,背景音裡還有輕柔的音樂,他似乎完全沒受影響。

「家浩…我…我還是怕…」林偉彥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昨晚我又夢到了…萬一…萬一警察…」

「閉嘴!」陳家浩的聲音瞬間變得冰冷嚴厲,「林偉彥,我他媽的警告你最後一次,管好你的嘴!什麼夢?什麼萬一?什麼都沒有!忘了它!就當是玩壞了一個娃娃,丟了就是了!你現在這副死樣子,才是最大的破綻!」

「可是…」

「沒有可是!」陳家浩打斷他,「我爸已經打點過了,條子那邊就算查到什麼,也會有人提前告訴我們。建邦他爸也動用了關係,媒體不會亂報。你只要像平常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別給老子露出馬腳,就屁事沒有!聽懂了嗎?!」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林偉彥聽著忙音,無力地滑坐在冰冷的地磚上。陳家浩的強勢並未給他帶來安全感,反而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將他推向更深的恐懼深淵。玩壞了一個娃娃?那冰冷的觸感,絕望的嗚咽,最後變成的死寂……那怎麼可能是娃娃?

與此同時,吳建邦坐在自己房間的電腦前,螢幕幽藍的光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他沒有參與那兩人的爭吵。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螢幕上顯示著複雜的網路論壇後台管理界面。他在刪帖,不僅是關於「水泥」、關於「失蹤」的關鍵詞,任何可能引發聯想的討論,甚至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社會新聞下的異常評論,他都動用權限一一抹去。他的動作冷靜、精準,像一個高效的清道夫。

但他的眼神深處,卻有一絲不同於林偉彥的恐懼、也不同於陳家浩強裝鎮定的東西。那是一種極度壓抑的、扭曲的興奮。每次刪除一條可能指向他們的資訊,就像在危險的邊緣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擦邊球,帶來一種病態的成就感。他享受這種操控資訊、隱藏罪孽的感覺,這讓他覺得自己超越了法律,掌控著一切。只是,偶爾在深夜,那水泥的氣味會突兀地闖入他的嗅覺記憶,讓他敲擊鍵盤的手指,出現一瞬間不易察覺的僵硬。

……

張毅明沒有回家。那個所謂的「家」,自從小穎失蹤後,就只剩下冰冷的牆壁和無盡的痛苦回憶。他在發現現場附近的一棟老舊廢棄公寓樓裡,找到了一個空房間,窗戶正對著警方的封鎖區域。這裡成了他臨時的巢穴和觀察點。

房間裡瀰漫著灰塵和霉味。他靠牆坐在地上,膝蓋上攤開著一個廉價的筆記本,上面貼著小穎的照片,還有他這四十多天來收集的所有零碎資訊:報紙剪報、他手寫的可能地點、時間線。中間貼著那枚他找到的、帶有獨特Logo的鈕扣照片。

他手裡拿著一支筆,卻久久沒有落下。他的目光穿透骯髒的窗玻璃,死死盯著橋下那些螞蟻般忙碌的警察。他們找到了小穎。以那種方式。他的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想像著小穎最後時刻所經歷的恐懼和痛苦,那種想像像硫酸一樣燒灼著他的神經。

憤怒和悲傷如同兩條毒蛇,在他體內瘋狂撕咬。但奇怪的是,他的臉上卻異常平靜,甚至有一種近乎虛脫的麻木。眼淚已經流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堅硬的決心,在他胸腔裡凝結成核。

他低頭,看著筆記本上小穎燦爛的笑容。手指輕輕拂過照片。

「小穎,」他低聲呢喃,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哥找到你了。對不起…哥來晚了…」

他停頓了很久,空氣中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警笛聲和他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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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會讓他們就這樣結束。」他的聲音裡注入了一種令人膽寒的確定性,「警察有他們的規矩,他們的法律…那些東西,保護不了你,也懲罰不了真正的惡魔。」

他慢慢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但這一次,不再是空洞的痛苦,而是像最銳利的刀鋒,掃視著這座龐大的、吞噬了他妹妹的城市。

「他們有錢,有勢,以為可以隻手遮天,可以把人命當成塵埃…」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徹骨的、近乎扭曲的弧度,「我要讓他們知道,有些東西,是錢和權力蓋不住的。比如恐懼。比如…報應。」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枚鈕扣,緊緊握在手心,彷彿要從這冰冷的物件上汲取復仇的力量。

「他們會付出代價。每一個人。」他的低語在空蕩的房間裡迴盪,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詛咒,「我會找到他們。一個,一個,地找出來。」

「他們不會再是『人』。他們會變成…作品。完美的、永恆的、用來銘記你的…作品。」

他閉上眼,腦海中開始勾勒。不再是妹妹的笑臉,而是那些模糊的、想像中的加害者的臉孔,以及他們在極致恐懼中凝固的模樣。冰錐的寒冷觸感,彷彿已經在他指尖蔓延。

獵殺,開始了。無聲,卻帶著蝕骨的恨意。

……

警方的高強度排查並非毫無收穫。在一段距離拋屍點約三公里處、一個偏僻路口的民用監視器畫面中,技術人員發現了異常。畫面時間是數週前的一個深夜,一輛黑色的廂型車駛過。車型普通,但車牌卻被故意用泥巴遮掩了大半,只能模糊辨認出部分數字和車型特徵。更關鍵的是,這輛車的輪胎看起來比同型車顯得更加吃重,行駛姿態沉穩,彷彿載著不輕的貨物。

「就是它!」李志勳指著定格畫面上那輛幽靈般的廂型車,眼中終於閃過一絲銳光,「給我追!動用所有資源,就算把台北市所有同型號的黑色廂型車全部過一遍,也要把它給我挖出來!重點排查車牌號碼符合部分特徵的車輛,還有,最近是否有類似車輛報失或被盜!」

與此同時,對那枚獨特銀戒的調查也有了突破。通過諮詢數位權威的古董銀器和珠寶訂製專家,其中一位老師傅幾乎立刻認出了那圖騰。

「這…這像是『吳氏』家族的私徽變體,」老師傅推著老花鏡,語氣有些猶豫和謹慎,「你們知道的,就是那個…吳委員家。他們家族早年發跡時,喜歡訂製一些帶有家族標記的物品,這圖騰是核心元素,雖然近些年很少公開使用了,但我不會認錯。不過…這只是像,我不能百分百確定,畢竟仿製品也…」

吳委員?李志勳的心猛地一沉。立法委員吳振雄?他的兒子吳建邦,似乎就在失蹤者張憶穎就讀的那所貴族學校裡…雖然不同年級。

線索,似乎開始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高度。權貴的陰影,如同烏雲般籠罩下來。

李志勳立刻下令:「低調調查吳建邦及其社會關係,特別是最近一個月的行蹤和通聯記錄!還有,查詢所有與吳家有關聯的物業,包括那些不常使用的、偏僻的倉庫或工作室!記住,絕對低調,沒有確鑿證據前,不能打草驚蛇!」

他感到一陣沉重的壓力。案件變得愈發複雜,不再僅僅是尋找兇手那麼簡單。一股無形的、強大的阻力似乎正在形成。

當天傍晚,李志勳就接到了一通來自上級的電話。電話那頭的語氣客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志勳啊,聽說你們在查橋下的案子?影響很惡劣,要儘快破案,給社會一個交代。不過…辦案也要講究方法,注意影響,特別是有些敏感人物…沒有鐵證,不要輕易下結論,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和社會動盪…」

李志勳握著電話,聽著那冠冕堂皇的官腔,看著白板上吳建邦的名字和那枚銀戒的照片,一股冰冷的怒意和無力感交織在一起。

他知道,真正的戰鬥,現在才剛剛開始。不僅是與隱藏的兇手,更是與那些保護著兇手的、看不見的銅牆鐵壁。

而在他不知道的暗處,張毅明也通過自己隱秘的渠道(或許是幾個用錢買通的、同樣遊走在灰色地帶的小混混,或許是對權貴早有怨恨的底層線人),捕捉到了「吳家」、「銀戒」、「黑色廂型車」這些零碎而關鍵的詞語碎片。

復仇者的目光,也同樣投向了那個顯赫的家族。

黑夜再次降臨台北,雨氣未散,陰冷更甚。警方的調查在權力的陰影中艱難推進,三個年輕的兇手在奢華的囚籠裡各自品嚐著日益發酵的恐懼,而一個哥哥的復仇之火,已然點燃,靜靜地、執拗地,開始灼燒這座城市最陰暗的角落。

第三集:裂痕與窺伺

台北的夜,從來不真正沉睡。霓虹燈像永不癒合的傷口,持續滲著虛幻的光暈,而光暈照不到的巷弄深處,各種交易與慾望在潮濕的空氣裡無聲地流淌。張毅明像一縷怨魂,遊蕩在這明暗交界的縫隙中。他身上的廉價外套沾著這座城市的油污與塵埃,眼神卻比任何一把打磨過的刀鋒更冷、更銳利。

那枚帶有獨特Logo的鈕扣,在他指尖反覆摩挲,冰涼的金屬觸感是他與那個殘酷世界僅存的、實體的連結。警方?他早已不抱期望。那些穿著制服的人被困在程序、管轄權和無形的壓力網中。他們或許能找到真相,但真相之後的「正義」,卻可能被權勢與金錢稀釋、扭曲,最終變成新聞上一則輕描淡寫的報導,以及加害者們幾年後又能重獲的自由。

不。他不需要那樣的「正義」。小穎所承受的,必須以另一種方式被償還。一種更絕對、更…藝術性的方式。

他的巢穴從橋邊的廢棄公寓,轉移到了城市另一頭一處同樣破敗、人跡罕至的待拆樓房。這裡更隱蔽,空氣中飄散著陳年灰霉和某種化學溶劑的刺鼻氣味。在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裡,他藉助一支偷接電源的白光燈管,展開了他的工作。

筆記本被攤開,上面不再只是小穎的照片和零散資訊。多了許多從網路新聞、社交媒體角落、校園論壇舊帖中擷取打印出來的圖片。林偉彥摟著辣妹在夜店狂歡的側臉;陳家浩駕駛鮮紅色跑車呼嘯而過被路人拍下的模糊瞬間;吳建邦作為學生代表在某次校慶活動上致辭的官方照片,表情拘謹而疏離。

他們的笑容,他們的張揚,他們的若無其事,都像一把把鹽,撒在張毅明鮮血淋漓的心臟上。他的目光在這些影像上掃過,沒有憤怒的咆哮,只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可怕的平靜。旁邊,放著幾本從舊書攤淘來的解剖學圖譜、雕塑入門指南,甚至還有關於水泥凝結特性與強度的工業手冊。

他在學習。學習如何將活生生的人,轉化為他心目中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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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角,放著一個廉價的透明塑膠盒,裡面整齊地排列著他逐漸搜集來的「工具」。不同型號的冰錐——細長、尖銳,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幾卷厚重的工業膠帶。一捆粗繩。還有幾副薄橡膠手套。

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冰錐的尖端,一絲極細微的刺痛感傳來。這痛感奇異地安撫了他體內那頭瘋狂咆哮的野獸。

「很快了,小穎,」他對著空氣低語,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產生輕微的回響,「哥會讓他們…變得永恆。用他們最害怕的方式。」

……

與此同時,那間豪華的頂層公寓裡,曾經虛張聲勢的喧鬧早已蕩然無存。空氣凝滯得如同葬禮現場。林偉彥縮在沙發最深的角落裡,手指神經質地刷著手機,螢幕的光映得他臉龐發青。他其實什麼也沒看進去,只是需要一點光,一點動靜,來驅趕那無孔不入的、水泥般的冰冷幻覺。他總覺得指尖還殘留著那種粗糙濕黏的觸感,鼻翼間縈繞著那股揮之不去的、甜腥的死亡氣味。

陳家浩則煩躁地在寬敞的客廳裡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焦慮野獸。他手裡攥著威士忌酒杯,卻很久沒喝一口。警方調查在推進的消息,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他的頭頂。他父親的助理雖然傳來消息說「正在打點,情況可控」,但這種不確定性折磨著他。他習慣了用錢和權力碾壓一切障礙,但這一次,障礙似乎頑固得超乎想像。

「媽的!」他忽然低吼一聲,將酒杯狠狠砸在鋪著昂貴地毯的地板上,琥珀色的液體和玻璃碎片四濺開來。「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怎麼會這麼快就被找到!」

林偉彥被驚得猛地一顫,幾乎跳起來。他看著地毯上的狼藉,眼神恐懼。「家…家浩…我們是不是…是不是該出去避一避?去國外…」

「避?」陳家霍猛地轉身,眼神兇戾地瞪著他,「現在出去就是做賊心虛!你他媽的給我冷靜點!我們哪裡都不去!我爸說了,只要我們自己不亂,就沒人能動我們!」

話雖如此,但他自己緊繃的下顎線和微微顫抖的手指出賣了他內心的動搖。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比面對警察更讓他恐懼。

一直沉默地坐在電腦前的吳建邦終於開口,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寒意:「與其擔心警察,不如擔心點別的。」

另外兩人同時看向他。

吳建邦緩緩轉過椅子,螢幕的光在他眼鏡片上反射出兩塊冰冷的白斑。「你們沒覺得不對勁嗎?事情太『巧』了。那個工人的發現…」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我處理掉了所有明顯的線索,那枚戒指…是個意外,但也不該那麼快直接關聯到我們這個層級。除非…」

「除非什麼?」林偉彥的聲音發抖。

「除非有人指引。」吳建邦的聲音輕得像蛇吐信,「有人在暗中看著,推動這一切。不是警察。」

陳家浩的眉頭死死擰緊:「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吳建邦的目光掃過兩位同伴驚疑不定的臉,「可能有一雙我們不知道的眼睛,早就盯上我們了。他比警察…更了解我們做了什麼。」

一股更深層的、難以名狀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林偉彥和陳家浩。不是警察?那會是誰?復仇的家屬?某個想黑吃黑的對手?這種未知的、潛伏在暗處的威脅,比明面上的調查更讓人毛骨悚然。

猜忌和恐懼,像毒藤一樣,開始在他們之間悄然蔓延。他們互相打量著對方,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任何一絲不確定或隱瞞的痕跡。曾經那種囂張的、共犯般的連結,在巨大的壓力下,出現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

李志勳頂著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站在案情白板前。新的線索和舊的疑點雜亂地交織在一起。

那輛部分車牌被掩蓋的黑色廂型車,如同人間蒸發。對全市同型號車輛的排查耗費了大量警力,卻一無所獲。它就像一個幽靈,只在那個雨夜的路口監視器裡留下驚鴻一瞥,然後徹底消失在台北龐大的交通脈絡中。

銀戒的線索指向吳家,但吳委員的律師已經彬彬有禮卻態度強硬地來過電話,表示那可能是早年遺失或仿製的物品,吳建邦近期學業繁忙,從未去過橋下那片區域,並願意提供「一切必要的配合」——這種配合,通常意味著極高的調查門檻和無形的阻礙。

上級的「關心」電話越來越頻繁,語氣也從最初的勸誡變得越來越帶有警告意味。來自其他方面的壓力也開始顯現,媒體對案件的報導被嚴格控制,相關的網路討論被大規模刪除淡化。

「隊長,這根本沒辦法查下去!」一個年輕氣盛的隊員忍不住抱怨,拳頭砸在桌子上,「手腳都被綁住了!明明方向就在那裡!」

李志勳何嘗不憋屈?他感覺自己像是在淤泥裡揮拳,吃力且毫無效果。但他目光掃過白板上張憶穎那張青春爛漫的照片,還有現場發現的其他受害者模糊的遺物照片,一股鐵鏽般的決心又湧了上來。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李志勳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他們以為能隻手遮天?總有陽光曬不到的角落。技術隊,繼續深挖吳建邦、林偉彥、陳家浩三個人的所有數位蹤跡!社交平台小號、加密通訊、遊戲記錄、消費記錄,哪怕他們點過的外賣,叫過的網約車,全都給我挖出來!他們是慣於享受的公子哥兒,我不信他們能完全抹掉所有生活痕跡!」

「其他人,跟我從外圍啃!排查他們常去的夜店、私人會所、車行!找那些服務生、泊車小弟、被他們欺負過不敢聲張的人!總會有人看到什麼,聽到什麼!用最笨的辦法,一點點磨!」

他必須找到那輛該死的廂型車,或者第一個囚禁受害者的地點。那才是能打破銅牆鐵壁的鑿子。

警方的調查,像地下潛行的暗流,開始繞開表面的阻礙,轉向更隱秘的渠道。而這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與另一股復仇的暗流,朝著同一個方向匯聚。

張毅明也沒有閒著。他像最耐心的獵人,開始對他的獵物進行全方位的窺伺。他捨棄了汽車和摩托車,依靠雙腿和複雜的公交線路,無聲無息地融入這座城市的人潮與陰影。

他遠遠地看著林偉彥像驚弓之鳥般從豪華公寓裡溜出來,鑽進一輛計程車,卻不是去往常消費的娛樂場所,而是去了市區一處香火鼎盛的廟宇。他看著林偉彥在煙霧繚繞中,臉色蒼白地對著神像磕頭如搗蒜,臉上混合著恐懼與祈求。可笑又可悲。

他跟踪陳家浩那輛顯眼的跑車,看著它駛入一處戒備森嚴的私人俱樂部。他進不去,但他記下了時間,記下了門口保安的換班規律,記下了所有看似無用的細節。陳家浩的張揚下,隱藏著越來越頻繁的、警惕四下張望的動作。

而吳建邦,則是最難跟踪的一個。他極少出門,出行多是家中車輛接送,路線規律。但他的家,那棟坐落於幽靜高檔社區的獨棟別墅,卻成了張毅明重點觀察的對象。他發現在別墅側面,二樓的一個房間,窗簾幾乎永遠緊閉。那會是吳建邦的房間嗎?那緊閉的窗簾後面,藏著什麼?

透過高倍率的舊望遠鏡(從舊貨市場淘來),張毅明在一次黃昏的觀察中,捕捉到了一個極其短暫的瞬間——那緊閉的窗簾似乎被一隻手微微掀開了一線,有一雙眼睛,在後面向外窺探了片刻,隨即窗簾落下,一切恢復原狀。

那眼神,隔著遙遠的距離,張毅明無法看清細節,卻莫名感到一股寒意。那不是屬於一個普通高中生的眼神。冷靜、警惕,甚至帶著一種…審視。

直覺告訴張毅明,這三個人中,吳建邦或許是最關鍵、也是最危險的一個。他不像林偉彥那樣瀕臨崩潰,也不像陳家浩那樣試圖用強勢掩蓋恐懼。他像一塊深埋的冰,表面平靜,底下卻可能隱藏著最致命的暗流。

復仇的目標,在他心中逐漸清晰,順序也悄然形成。先從最脆弱、最容易突破的林偉彥開始?還是直搗核心,對付最危險的吳建邦?

夜色再次降臨,張毅明隱藏在一棵行道樹的陰影下,望著吳家別墅那緊閉的窗簾。他緩緩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細長的紅色馬克筆,在他隨身攜帶的、皺巴巴的市區地圖上,在吳家的位置,畫上了一個清晰、飽滿、如同血滴般的紅點。

獵人已經就位,耐心地等待著最佳時機。城市的燈火在他身後蔓延,溫暖而虛假。他深吸一口口冰冷而污濁的空氣,感覺體內那股復仇的火焰,燃燒得更加冰冷、更加純粹。

第四集:獵物的氣息與冰冷觸感

台北的陰雨連綿彷彿永無止境,將整座城市浸泡在一種黏膩而絕望的氛圍裡。空氣中那股揮之不去的、混合著鐵鏽、淤泥和若有似無腐敗氣息的甜腥味,似乎也從淡水河畔蔓延開來,悄無聲息地滲入城市的每一個毛孔。

張毅明的行動變得更加隱蔽,更加精準。他像一個編程完美的殺戮機器,摒棄了所有人類多餘的情感波動,只餘下冰冷的目的和執行力。那間廢棄樓房裡的「工作室」,工具被擦拭得鋥亮,擺放得愈發整齊,彷彿某種儀式前的準備。解剖圖譜被翻到了關於神經中樞和主要動脈的章節,旁邊還有他手繪的、標注著各種角度和深度的簡圖。

他的跟蹤不再滿足於遠距離觀察。他需要更近距離地感受獵物的氣息,觸摸他們生活的軌跡,找到那個最完美的、不容錯失的切入點。

林偉彥成了他首選的目標。這個瀕臨崩潰的年輕人,身上散發出的恐懼氣味最為濃烈,像黑暗中為掠食者指引方向的資訊素。

透過持續的窺伺,張毅明摸清了林偉彥從那間豪華囚籠出來後的固定路線——他不再去夜店揮霍,而是幾乎每天下午,都會去一家位於僻靜巷弄裡的私人心理諮商診所。顯然,他那富有的家庭試圖用這種方式安撫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診所所在的巷子古老而安靜,兩旁是高大的老榕樹,枝椏扭曲,即使在白天也投下濃密的陰影。下午三點到五點,是林偉彥接受「治療」的時間。這條巷子,成了張毅明眼中絕佳的狩獵場。

一個細雨濛濛的午後,張毅明提前來了。他穿著一件毫不起眼的深色連帽夾克,帽子拉起,遮住了大半張臉。他像個普通的等待者,靠在巷口一處電話亭的陰影裡,目光低垂,彷彿在等人,整個人的存在感稀薄得幾乎要融入背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雨絲無聲飄灑,潤濕了地面,也讓空氣變得更加清冷。

四點五十分。診所的磨砂玻璃門後出現晃動的人影。

門被推開,林偉彥走了出來。他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眼下烏青濃重,整個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顯得有些佝僂。他手裡攥著車鑰匙,低頭快步走向停在巷子另一頭他那輛顯眼的銀色跑車。

就是現在。

張毅明動了。他沒有奔跑,而是像一道貼著牆壁滑行的影子,無聲而迅速地從電話亭後繞出,切入巷子。他的腳步落在濕漉漉的地磚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距離迅速拉近。十米、五米、三米…

林偉彥似乎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下意識地想要回頭。

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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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毅明左手如同鐵鉗般從後方猛地箍住林偉彥的脖子,將他所有的驚呼死死扼在喉嚨裡。與此同時,右手上一塊浸透了強效麻醉劑(他從黑市渠道弄來的獸用鎮定劑,劑量經過殘酷計算)的布團,精准而用力地捂上了林偉彥的口鼻。

「唔——!」林偉彥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瞳孔裡爆發出極致的驚駭與難以置信。他徒勞地掙扎,四肢抽搐,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嗬嗬」聲。強烈的化學氣味衝入鼻腔,帶著死亡的甜膩。

他的掙扎只持續了短短幾秒。力量迅速從他身上流失,眼神開始渙散,身體軟了下去。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發生在巷子最深處的陰影中,前後不過十幾秒。細雨和古老的榕樹成了完美的見證者與掩護者。

張毅明冷靜地撐住林偉彥癱軟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像是喝醉了倚靠在自己身上。他迅速從林偉彥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按下開鎖鍵。遠處的跑車閃了閃燈。

他半拖半扶,將失去意識的林偉彥塞進跑車副駕駛座,繫上安全帶,讓他看起來像是在閉目休息。然後,他自己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

低沉的引擎聲響起,銀色跑車平穩地駛出小巷,匯入下午的車流之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巷子裡恢復了寂靜,只有雨水依舊無聲地落下,沖刷著方才那短暫暴力留下的一切痕跡。

……

幾公里外,那棟待拆的廢棄樓房如同一個沉默的巨人,矗立在越來越密的雨幕中。張毅明將車直接開進一樓一個原本可能是倉庫的廢棄空間裡,鏽蝕的鐵捲門在他身後緩緩落下,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與聲音。

空間裡瀰漫著濃重的灰塵、霉味,以及一種冰冷的、金屬的氣息。唯一的光源來自那支偷接的白光燈管,將中央一片區域照得一片慘白,如同手術室無影燈。

張毅明將林偉彥從車裡拖出來,放在燈光下的一張舊木桌上。桌子很結實,表面甚至被他粗略地清理過。

他動作有條不紊,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專注。他用粗繩將林偉彥的手腳牢牢固定在桌腳。他戴上薄橡膠手套。然後,他拿起一支準備好的興奮劑,精准地注入林偉彥的靜脈。

很快,林偉彥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眼睫毛顫動著,意識開始從麻醉的深淵中掙扎著浮起。

他首先感到的是刺眼的白光。然後是手腳被緊緊束縛的麻木感。緊接著,是冰冷空氣接觸皮膚帶來的戰慄。最後,他模糊的視線聚焦,看到了站在桌邊,正低頭凝視著他的那張臉。

帽簷下的眼睛,平靜得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冰,沒有任何人類的情感,只有一種純粹的、令人靈魂凍結的觀察。

「啊——!」林偉彥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但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顯得異常微弱,甚至帶出了回音。極致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眼淚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湧出,「你是誰?!你想幹什麼?!放開我!我爸爸會給你錢!很多錢!求你放了我!」

張毅明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獵物在絕望中掙扎、哭泣、哀求。這種反應,他早已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遍。他需要確認,需要感受這種掌控一切的瞬間。

他緩緩拿起旁邊的工具托盤。托盤裡,那幾支不同型號的冰錐,在燈光下反射出冰冷而銳利的光澤。

林偉彥的目光觸及到那些冰錐,瞳孔驟然縮緊到針尖大小,身體開始瘋狂地扭動,試圖掙脫束縛,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和哀嚎,彷彿看到了地獄的景象。

「你們當時,」張毅明終於開口了,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林偉彥的耳膜,「有沒有聽過她的哀求?」

林偉彥的哭嚎瞬間卡住,變成了一種極度驚恐的、被噎住的聲音。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這不是綁架求財。這是…復仇。來自那個被他們像垃圾一樣處理掉的女孩。

「不…不關我的事…是陳家浩!是吳建邦的主意!」他語無倫次地尖叫著,試圖推卸,試圖掙扎,「我…我只是…玩玩…我沒想…」

「玩玩?」張毅明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極輕微的、卻足以讓人血液凍結的扭曲,「你們的『玩』,代價是什麼?」

他拿起其中最細長、最尖銳的一支冰錐。金屬的冰冷透過手套傳遞到他的指尖。

他俯下身,靠近林偉彥因極度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惡魔的低語:

「現在,輪到我了。」

「別擔心,」他的目光掃過林偉彥劇烈起伏的胸膛,像是在評估從哪裡下刀最完美的雕塑家,「我會很小心。你會變成…一件值得永恆保存的作品。為了紀念她。」

林偉彥的瞳孔徹底被恐懼吞噬。他看著那支緩緩逼近的、閃著寒光的冰錐尖端,發出了人生最後一聲、被徹底掐斷在喉嚨深處的慘嚎。

白光燈下,冰冷的影子開始晃動。

細雨,依舊無休無止地敲打著這棟廢棄樓房的外牆,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聲響,完美地覆蓋了其內正在發生的一切。

……

幾個小時後,雨勢漸歇。

陳家浩煩躁地扔開手機,螢幕上依舊沒有林偉彥的回訊。這傢伙,自從去了那該死的心理診所後就失聯了。跑車的GPS信號也詭異地消失了。

「媽的!這個廢物!到底死到哪裡去了!」他在公寓裡來回踱步,一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地攫住他的心臟。吳建邦之前的警告在他腦海中迴響——「可能有一雙我們不知道的眼睛…」

難道…難道真的…

他不敢想下去。恐懼和憤怒交織,讓他幾乎發狂。他需要確認!他需要找到林偉彥,或者至少確認他沒出事!

他猛地抓起車鑰匙,衝出家門。他決定親自去那家心理診所附近看看。

夜色濃重,雨後的街道濕漉漉的,反射著霓虹燈的光污染。陳家浩駕駛著他的跑車,引擎轟鳴,卻無法驅散他心頭的寒意。他繞著診所周邊的巷弄緩慢行駛,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陰暗的角落。

什麼也沒有。空無一人。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準備打電話動用家裡關係強行定位林偉彥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一條巷子深處的垃圾集中點。

那裡,幾個黑色的垃圾袋堆積著。其中一個袋子似乎破了,裡面的東西散落出來一些——是一些被撕壞的、價格昂貴的設計師衣物碎片,還有一隻明顯被踩碎螢幕的、鑲著鑽的手機殼。

陳家浩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那個手機殼…他認得!是林偉彥前陣子剛炫耀過的限量版!

他猛地踩下煞車,衝了過去。他顫抖著手撥開那些垃圾,看清了那些衣物的碎片——正是林偉彥今天穿的那一套!

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他。林偉彥不是自己躲起來了!他出事了!真的有人對他們下手了!

是誰?!是誰幹的?!警察?不可能,警察不會用這種方式!是…是那個暗中的眼睛?!

他驚惶失措地四處張望,彷彿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盯著他。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陷阱困住的獵物,無處可逃。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第一個撥給了吳建邦。

「建…建邦!出事了!偉彥他…他好像被人…」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尖銳,「他的東西被丟在垃圾堆裡!人不見了!我們…我們怎麼辦?!他下一個會不會找我們?!怎麼辦?!」

電話那頭,吳建邦沉默了幾秒鐘。陳家浩能聽到他略微變得急促的呼吸聲。但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卻依舊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靜:

「冷靜點。把你現在的具體位置發給我。然後,立刻離開那裡,回家。鎖好門,誰來都不要開。等我消息。」

吳建邦掛斷了電話。他獨自坐在房間裡,電腦螢幕的光映照著他毫無血色的臉。他緊閉的窗簾紋絲不動。他放在鍵盤上的手,指尖在微微顫抖。

獵殺,已經開始。而且,比他們任何人想像的,都要來得快,來得冷酷。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投向那扇緊閉的窗簾,彷彿能穿透它,看到外面無邊的、充滿惡意的黑夜。那雙總是隱藏在鏡片後的眼睛裡,第一次清晰地閃過了一絲名為「恐懼」的情緒,但隨即,又被一種更深沉、更扭曲的瘋狂所覆蓋。

第五集:窺伺之眼與冰冷儀式

吳建邦家那扇緊閉的窗簾,像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與光明。張毅明蟄伏在對街一棟老舊公寓樓的樓梯間轉角,這裡角度刁鑽,既能透過骯髒的玻璃窗觀察吳家別墅的動靜,又完美隱藏於深沉的陰影之中。雨水順著樓道外牆剝落的破口滲入,在他腳邊積成一小灘渾濁的水窪,空氣裡是陳年灰塵和濕氣混合的霉味。

望遠鏡的冰涼金屬緊貼著他的眼眶。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偶爾微調焦距的手指,顯示出這具軀殼內蘊藏著何等驚人的耐心與專注。時間在這種極致的靜默中緩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繃緊的神經上刮擦。

吳家戒備森嚴。高牆、電眼、定時巡邏的保安。硬闖無異於自殺。他需要一個破綻,一個由內部產生的、細微卻致命的裂縫。

他的等待沒有白費。

第三天,黃昏與黑夜交界的朦朧時刻,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士轎車駛回了吳宅車庫。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司機,撐開了傘。然後,吳建邦走了下來。他依舊穿著那身熨帖的私立學校制服,書包斜挎在肩上,低著頭,步伐很快,幾乎是小跑著穿過庭院,閃入了屋內。

一切似乎如常。

但張毅明的瞳孔卻猛地收縮了一下。就在吳建邦低頭疾走的瞬間,藉著車庫燈光和庭院地燈的光暈,他捕捉到了一個極其短暫的畫面——吳建邦的左手下意識地按在了右側褲子口袋上。那不是隨意的動作,而是一種帶著明顯保護和緊張意味的按壓。他的口袋裡,明顯裝著某種比手機更厚實的方塊狀物體。

一個小時後,吳建邦房間那扇永恆緊閉的窗簾,罕見地透出了一絲縫隙。雖然很快又被拉嚴,但足夠了。

張毅明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加快了節奏,不是因為興奮,而是某種接近獵物核心的冰冷預感。那東西是什麼?為什麼讓他如此緊張?直覺尖銳地鳴響,告訴他答案就在那扇窗簾之後,在那個房間裡。

他必須進去。

……

與此同時,李志勳帶領的專案組,正頂著巨大的壓力,在泥沼中艱難前行。林偉彥的失蹤,像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湧的深潭,激起了更為複雜的波瀾。

林家動用了所有能量,瘋狂施壓警方,同時也將懷疑的矛頭直指陳家和吳家,認為是他們為了自保而「處理」掉了精神不穩的林偉彥。陳家浩在極度恐懼下,通過律師向警方透露了部分模糊的資訊,試圖將所有罪責推給失蹤的林偉彥和沉默的吳建邦,聲稱自己只是「在場」但「未參與核心過程」,試圖換取某種形式的保護。

這些來自兇手內部的分裂和互相指控,雖然混亂且充滿謊言,卻像一束微弱的光,照亮了某些之前被忽略的角落。

技術隊員熬紅了眼睛,終於從海量的數位垃圾中篩出了一點金沙——在數週前的一個深夜,一輛隸屬於陳家浩父親建築公司名下、平時極少使用、通常停放在偏僻倉庫的舊款黑色廂型車,其車載GPS有一個極其短暫且異常的啟動信號,位置恰好出現在通往台北橋下拋屍點的一條輔路附近,時間點也與法醫推斷的拋屍時間窗高度吻合!

雖然信號很快消失(顯然被故意斷電或破壞),但這短暫的閃現,已經足夠。

「申請搜查令!立刻查封那輛車和那個倉庫!」李志勳的聲音因激動和憤怒而微微顫抖。鐵證!他們終於摸到了鐵證的邊緣!

然而,來自上方的壓力也驟然升級。電話幾乎被打爆,暗示、警告、甚至赤裸裸的威脅,要求他「謹慎行事」、「避免造成豪門動盪」、「考慮社會影響」。一場無聲的角力在檯面下激烈展開。搜查令的申請被各種理由拖延。

李志勳一拳砸在牆上,指關節瞬間瘀血。他看著白板上那些年輕受害者的照片,看著張憶穎那雙無辜的眼睛,一股近乎絕望的怒火在胸腔裡燃燒。他知道,必須兵行險著。

「小陳,」他低聲對最信任的副手吩咐,「帶一組絕對可靠的人,便衣,低調點,先去那個倉庫週邊摸底,確認車輛位置和現場情況。我們不能乾等!隨時準備強行突破!」

警方與時間賽跑,也與那隻無形的、庇護罪惡的大手賽跑。

……

深夜,雨又開始下了起來,細密而冰冷,敲打著萬物,彷彿上天也在為這座城市的罪孽哭泣。

張毅明動了。

他像一抹沒有重量的幽靈,藉著雨聲和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繞到吳家宅邸的後方。這裡的監控探頭有一個微小的死角,是他連續數日觀察的成果。高牆對他而言並非不可逾越——藉助牆邊一棵老樹的枝椏和經過特殊處理的抓鉤,他敏捷而無聲地翻入了庭院。

濕漉漉的草坪吸收了他的腳步聲。他貼著建築物的陰影移動,避開屋內零星透出的燈光。目標明確——二樓,那扇窗簾緊閉的窗戶。

吳建邦的房間位於二樓拐角。幸運的是,為了通風,那扇窗戶開了一條細縫(也許是主人自信於自家的安保,或是某種無意的疏忽)。張毅明用特製的工具撬開窗戶的鎖扣,動作輕柔得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他像滑溜的魚,無聲地潛入了房間。

房間裡一片漆黑,只有電腦螢幕的待機燈發出微弱的幽藍光芒。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奇怪的氣味——是昂貴的雪松木香薰,但底下卻隱隱透著一股電子設備過熱的微焦味,以及某种……難以言喻的、類似化學實驗室的冰冷氣息。

張毅明的目光如同夜視儀般迅速掃過整個房間。極簡風格的裝潢,昂貴的音響設備,一整面牆的書櫃擺滿了精裝書和模型。一切看起來都像一個優等生的標準配置。

但他的注意力,瞬間就被書桌正對的那面牆吸引住了。

那面牆——被巨大的黑色絨布遮蓋著,但邊緣似乎有些凌亂,彷彿剛剛被人匆忙地整理過。

張毅明的心跳在寂靜中鼓噪。他緩緩伸出手,捏住絨布的一角,猛地將其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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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即使是他,也幾乎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停止了呼吸。

那面牆上,貼滿了照片。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全都是偷拍。

照片的主角,無一例外,都是小穎——張憶穎。

她在學校走廊上回頭的瞬間、她在便利店門口吃冰淇淋的側臉、她放學路上和女同學說笑時飛揚的馬尾、她穿著運動服在操場跑步時滲著細汗的額頭……各種角度,各種場景,有些清晰,有些模糊,顯然是長期、持續跟踪偷拍的結果。

這些照片還不是最令人駭然的。

在這些生活照之中,夾雜著許多明顯是透過窗戶偷拍的、極度私密的照片——小穎在臥室書桌前寫作業的背影、她剛洗完澡擦著頭髮走出浴室的模糊身影、甚至還有她穿著睡衣熟睡時的臉部特寫…

張毅明的血液瞬間凍結,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的惡作劇或騷擾。這是一種病態的、偏執的窺伺!

而更讓他渾身冰涼、頭皮發麻的,是貼在照片牆正中央的那幾張——

那是小穎被囚禁時的照片!

背景是一個昏暗、充滿工業感的空間,像是廢棄倉庫或地下室。水泥地面,雜亂堆放著一些建材和工具。小穎蜷縮在角落,校服被撕破,臉上混合著淚痕、污漬和明顯的淤青,眼神裡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絕望。拍攝角度居高臨下,冷漠地記錄著她的痛苦。

最後一張照片,極度殘酷——是小穎驚駭欲絕的臉龐特寫,她的瞳孔裡,倒映出一個手持某種工具(看不清楚,但輪廓令人不安)的模糊身影,以及鏡頭後方,那雙冰冷、毫無情緒的…屬於拍攝者的眼睛。

張毅明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胃裡翻江倒海。他扶住書桌才勉強站穩。仇恨的火焰從未如此猛烈地灼燒他的靈魂,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幾乎要將他溺斃的冰冷恐懼和恍然大悟。

吳建邦。這個看起來最安靜、最不起眼的傢伙。他才是真正的核心!他不僅僅是參與者,他甚至是主導者!他享受這個過程!他用這種方式「記錄」和「珍藏」他的暴行!

難怪他如此冷靜!難怪他熱衷於刪除網路資訊!他不是在害怕暴露,他是在保護他這些變態的「收藏」!他才是隱藏最深、最瘋狂、最沒有人性的那個怪物!

就在這時,房間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以及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吳建邦回來了!

張毅明猛地轉身,眼中燃燒著足以毀滅一切的瘋狂怒火。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他迅速閃到門後的視覺死角,同時從腰後抽出了那支最鋒利、閃著寒光的冰錐。

復仇的目標,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地鎖定。

門,被輕輕推開了。

吳建邦走了進來,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寧,並未立刻開燈,而是習慣性地走向書桌,似乎想查看電腦。

就在他經過門後陰影的瞬間——

張毅明動了!如同撲食的獵豹,無聲卻迅猛絕倫!他一手從後方極其有力地箍住吳建邦的脖子,另一隻手握著的冰錐,已經精准而冰冷地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別動。」張毅明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來自地獄深淵的寒意,「也別叫。否則,我不保證這東西會不會立刻滑進去。」

吳建邦的身體瞬間僵硬如鐵。他能感覺到身後那具軀體散發出的驚人力量和毫不掩飾的殺意。太陽穴上傳來的金屬尖端的冰冷觸感,更是讓他所有的血液都凍結了。

他看到了被扯下的黑絨布,看到了那面暴露無遺的照片牆。他的瞳孔在黑暗中驟然放大,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那是一種秘密被徹底撕開的極致驚駭。

「看來,」張毅明貼近他的耳朵,聲音低語如同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浸透著刻骨的仇恨與冰冷的嘲弄,「你真的很『喜歡』我妹妹,對嗎?」

「喜歡到…必須用這種方式把她『留』下來?」

冰錐的尖端微微用力,刺破了一點皮膚,一絲細細的血線順著吳建邦的額角滑落。

吳建邦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度恐懼的哽咽。他知道,身後這個人是誰了。他也知道,自己完了。

第六集:終局·真相的餘燼

冰錐尖端傳來的刺痛感,以及那貼在耳邊、如同地獄寒風的低語,讓吳建邦的每一根神經都瞬間繃緊至斷裂邊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人胸腔裡壓抑的、幾乎要沸騰出來的仇恨,濃烈得幾乎要將空氣都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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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妹妹,對嗎?」那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扭曲的、令人牙酸的平靜,「喜歡到…必須用這種方式把她『留』下來?」

吳建邦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極致的恐懼過後,一種詭異的、病態的冷靜竟緩緩從他眼底浮起。秘密被徹底撕開,偽裝被無情剝離,他反而像是從某種長期的壓抑中獲得了解脫。

他沒有掙扎,甚至沒有試圖呼救。他的目光越過那抵著太陽穴的冰錐,死死地盯著牆上那張最後的照片——小穎瞳孔裡倒映出的、屬於他自己的、冰冷而狂熱的眼睛。

「她…很特別。」吳建邦的聲音異常沙啞,卻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沉迷,彷彿在談論一件稀世藝術品,而不是一個被他折磨致死的生命,「那麼…鮮活。不像其他人,那麼空洞…愚蠢。我想…保存下來。那種…極致的情感…恐懼、絕望…很美,不是嗎?」

張毅明箍住他脖子的手臂因極度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聽著這番顛倒瘋狂的言論,看著牆上妹妹遭受苦難的影像,復仇的火焰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徹底焚毀。冰錐尖端又深入了一絲,更多的血珠滲出。

「美?」張毅明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帶著血腥氣,「我會讓你親身體驗,什麼叫真正的『美』。」

「你…不會懂的。」吳建邦竟然輕輕地、詭異地笑了一聲,那笑聲乾澀得像枯葉摩擦,「你們這些人…只會用粗暴的方式毀滅。但我…我在創造。用痛苦…用恐懼…澆灌出的…永恆…」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張毅明的手臂猛然收緊,幾乎要掐斷他的氣管。

「閉嘴!」張毅明低吼,強行壓下立刻將冰錐刺入的衝動。他還需要一點東西,最後一點東西。「第一個地方在哪裡?那個你們最初帶走她的地方!說!」

吳建邦因缺氧而臉色發紫,但他眼中那扭曲的狂熱卻未曾消退。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書桌上的一個造型奇特的金屬模型——那是一個廢棄工廠的微縮景觀模型。

「…東區…『豐榮』舊廠房…地下室…」他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鑰匙…模型底座…」

張毅明目光一掃,果然看到模型底座有一個隱蔽的卡榫。他單手粗暴地掰開,裡面躺著一把鏽跡斑斑的老式黃銅鑰匙。

就在他分神取鑰匙的電光石火間——

嗚哇——嗚哇——嗚哇——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如同利刃般劃破雨夜的沉寂,迅速朝著吳家別墅的方向匯聚!紅藍閃爍的警燈光芒甚至透過緊閉的窗簾縫隙,在房間牆壁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李志勳他們到了!拖延的搜查令終於在最後關頭批下,或者,他根本已經顧不上那麼多,選擇了強行突破!

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嚴厲的呵斥聲、吳家傭人驚慌的尖叫聲以及大門被強行破開的巨響!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張毅明動作一滯。

而吳建邦,這個看似已經放棄抵抗的瘋子,眼中卻猛地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瘋狂的算計光芒!他趁著張毅明被警笛和樓下動靜分散注意力的百分之一秒,身體如同泥鰍般猛地向下一沉,同時右手肘狠狠向后撞擊!

他受過專業的防身訓練,這一下既快又狠,精准地撞向張毅明的肋下!

張毅明悶哼一聲,箍住對方脖子的手臂不由自主地鬆懈了一瞬。吳建邦藉著這個機會,掙脫了部分束縛,同時張口就要發出最大的呼救聲——

「來人——!」

但最後一個字還沒喊出口,張毅明的反應更快!被欺騙和算計的暴怒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計劃、所有的「藝術」構想,在這一刻都被最原始、最純粹的殺戮本能所取代!

他不再猶豫。

握著冰錐的右手,凝聚了所有的仇恨、痛苦與力量,如同執行命運的審判,猛地向前一送!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利刃穿透血肉與骨骼的悶響,在喧囂的警笛背景音中,詭異地清晰。

吳建邦的呼救聲瞬間變調,成為一種被驟然切斷的、漏氣般的嗬嗬聲。他所有的動作都凝固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到最大,瞳孔裡那瘋狂的算計光芒迅速熄滅,被一種絕對的、空洞的死寂所取代。

冰錐從他的太陽穴一側刺入,從另一側穿透而出,尖銳的錐尖甚至帶出了一點細小的骨渣和血沫。

張毅明猛地抽出冰錐。

溫熱的、粘稠的血液噴濺在他的手套、手臂和臉頰上。

吳建邦的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倒了下去,重重砸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他的眼睛依舊圓睜著,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警燈光影,卻再也映不入任何景象。

牆上,那些偷拍的照片,靜靜地注視著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小穎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彷彿正與她哥哥濺滿鮮血的、冰冷的復仇之瞳對視。

樓下的腳步聲已經逼近樓梯!警察馬上就要衝上來了!

張毅明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他看了一眼地上迅速漫開的血泊,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冰錐和那把染血的黃銅鑰匙。

沒有時間處理「作品」了。

他猛地轉身,毫不猶豫地衝向那扇他進來的窗戶,敏捷地翻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夜濃重的黑暗與混亂之中。

幾乎就在他消失的下一秒——

砰!

吳建邦的房門被猛地撞開!

李志勳第一個衝了進來,手槍平舉,警惕地掃視房間。當他的目光觸及地板上倒在血泊中的吳建邦,以及那面令人觸目驚心、貼滿偷拍照片的牆壁時,即使是他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也瞬間倒吸一口涼氣,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報告!發現目標!…已死亡!」他對著通訊器快速說道,聲音因震驚而微微變調。隊員們迅速湧入,控制現場,拍照取證。

李志勳的目光死死盯著那面照片牆,特別是中間那幾張記錄著囚禁與虐待的照片。憤怒、噁心、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感攫住了他。他終於明白了,這起案件遠比他想像的更加黑暗、更加變態。吳建邦,這個看似安靜的優等生,才是隱藏最深的惡魔核心。

「隊長!兇器!」一個隊員指著掉落在窗邊地板上的那支染血的冰錐。

李志勳走過去,沒有觸碰,只是仔細觀察。冰錐…和橋下拋屍案可能的工具聯想在一起…還有這乾淨利落的殺戮手法…

「立刻搜查整個房間!特別是電腦和所有儲存設備!還有,」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洞開的窗戶和外面漆黑的雨夜,「兇手剛走不久!通知外圍單位,立刻封鎖附近所有街道!嚴查所有可疑人員!」

他幾乎可以肯定,剛才在這裡,發生了一場復仇的審判。而那個執行審判的人…很可能就是張憶穎的哥哥,張毅明。

警方的力量開始高效運轉,試圖抓捕那個剛剛消失在雨夜中的復仇者。

……

張毅明在濕滑的巷弄中狂奔。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血污,卻沖不散那濃重的血腥味和胸腔裡灼燒的火焰。吳建邦最後那瘋狂的言論和算計的眼神,在他腦海中反复閃現。

「豐榮舊廠房…地下室…」他緊緊攥著那把染血的黃銅鑰匙,鑰匙的齒痕幾乎要嵌進他的掌心。

他沒有時間去思考警方的追捕,也沒有時間去品味手刃仇敵的快意。還有一個地方他必須去。那個一切開始的地方。他要去那裡,親眼見證妹妹最後遭受苦難的場所,去感受她殘留的氣息,去完成最後的…告別,或者,儀式。

他憑藉著對這座城市陰暗角落的熟悉,像幽靈一樣穿梭,巧妙地避開了主要幹道上呼嘯而過的警車。東區的廢棄廠房區,在雨夜中如同巨大的、沉默的獸群,潛伏在都市的邊緣。

「豐榮」的招牌早已鏽蝕脫落大半。他找到一處破敗的圍牆缺口,鑽了進去。廠區內荒草叢生,廢棄的機械和建材雜亂堆放,在雨水中泛著冷硬的光。

憑藉著直覺和吳建邦模型中透露的布局,他很快找到了主廠房旁邊一處低矮的、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入口。鏽蝕的鐵門上掛著一把沉重的新鎖,但旁邊一扇小側門的鎖孔,卻與他手中的黃銅鑰匙吻合。

鑰匙插入,轉動。

咔噠。

門,應聲而開。

一股濃郁的、混合著塵封霉味、鐵鏽味、以及某种……無法消散的絕望與恐懼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

張毅明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強光手電筒,邁步走了進去。

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面的雨聲和微弱的光線。裡面是一條向下的、粗糙水泥砌成的階梯,通往更深沉的黑暗。

手電光柱劃破黑暗,照亮了地下室的全貌。

空曠。冰冷。水泥地面和牆壁裸露著。空氣中的灰塵在手電光柱中瘋狂舞動。

這裡被打掃過,很匆忙,但依然留下了無法徹底抹除的痕跡。

牆角殘留著幾截被割斷的粗繩。地面上有幾處深色的、無法完全擦除的污漬,在手電光下呈現出可疑的暗紅色。空氣中那若有似無的甜腥味,與橋下水泥塊散發的氣味,同出一源。

張毅明的目光掃過整個空間,最後定格在一面牆壁前。

那裡的地面上,散落著一些東西——幾根斷裂的蠟筆,一本被撕得粉碎的流行雜誌,還有一個小小的、廉價的、已經髒污不堪的絨毛兔子玩偶。

那是小穎的東西!他認得那個兔子玩偶,是她初中時最好的朋友送的生日禮物,她一直很珍惜!

想像著妹妹在這裡遭受的非人折磨,在恐懼中或許還緊緊抓著這個小小的玩偶尋求一絲虛幻的安慰…張毅明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他踉蹌了一下,幾乎無法站立。

他緩緩走上前,顫抖著手,撿起了那個髒污的兔子玩偶,緊緊地、緊緊地抱在懷裡,彷彿這樣就能感受到妹妹最後的一絲體溫。他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無聲地慟哭,肩膀劇烈地抽搐著,淚水混合著臉上的雨水和血水,滴落在塵埃之中。

復仇完成了嗎?或許。但他失去的,永遠也回不來了。巨大的空虛和悲傷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他的手電光無意間掃過那面牆壁的下方。

那裡,在一片塵土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反光。

他強忍著悲痛,湊近過去。

是幾片極其細小的、沒有被清理乾淨的電子零件碎片,還有一小塊…燒焦的、印有電路的塑膠片。和警方在水泥塊中發現的那枚損毀的微型追蹤器碎片,極其相似!

張毅明的呼吸驟然停滯。

一個可怕的、之前從未想過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他的腦海!

小穎…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這種明顯不是她這個普通女高中生會擁有的、類似間諜設備的玩意?

是誰放在她身上的?目的是什麼?

吳建邦那瘋狂的話語再次迴響——「她很特別…」

難道…小穎的遭遇,並不僅僅是一場單純的、變態的隨機暴行?

難道這背後,還隱藏著更深、更黑暗的緣由?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地下室入口的方向,彷彿能穿透層層水泥牆壁,看到外面那個龐大、冷漠、充滿謊言與陷阱的世界。

警笛聲似乎正在朝著這個方向逼近。

但他手中的手電光,卻死死地定格在那幾片細小的電子碎片上。

真相,彷彿才剛剛揭開冰山一角。而復仇的終點,似乎指向了一個更加幽暗未知的深淵。

第七集(終):餘燼·迴聲

地下室冰冷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手電光柱下,那幾片細小的電子碎片如同詭異的蟲豸,散落在水泥塵埃中,閃爍著不祥的微光。張毅明跪在地上,懷裡緊抱著那個髒污的兔子玩偶,所有的悲慟和復仇的快意都在這一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發現凍結了。

追蹤器?

為什麼小穎身上會有這種東西?

「她很特別…」吳建邦那瘋狂而沉迷的話語再次迴盪,此刻聽來卻有了截然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意。這不僅僅是變態的迷戀?難道小穎被盯上,被折磨,最終被殘忍殺害,背後還隱藏著其他原因?

外面的警笛聲越來越清晰,如同收緊的絞索,正迅速逼近這片廢棄廠區。紅藍閃光甚至透過地下室的通風口縫隙,在牆壁上投下短暫而詭異的掠影。

沒有時間了。

張毅明猛地驚醒。他幾乎是憑藉本能,迅速將那幾片電子碎片連同那個絨毛兔子玩偶一起,緊緊塞進貼身的口袋。他最後掃視了一眼這個充滿痛苦回憶的囚籠,毅然轉身,像一頭受傷但依舊危險的野獸,衝出地下室,重新沒入雨夜之中。

他必須離開這裡。不僅是為了逃避警方的追捕,更是為了搞清楚這該死的追蹤器背後,究竟藏著什麼!直覺告訴他,這才是揭開所有真相、觸及真正罪惡核心的關鍵!

警車已經包圍了廠區外圍,探照燈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手指,在廢棄的廠房和雜草叢中來回掃視。張毅明憑藉著對地形的極致熟悉和一種近乎野獸的直覺,在光影交錯的縫隙中穿梭。雨水掩蓋了他的氣味和聲音,黑暗成了他最好的庇護所。他就像一滴匯入大海的水,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警方第一波的搜捕網,消失在東區更複雜、更陰暗的街巷迷宮之中。

……

吳家別墅燈火通明,卻籠罩在一片死寂的壓抑之中。吳建邦的死亡現場被嚴格保護起來。李志勳臉色鐵青,站在那面令人極度不適的照片牆前,胃裡一陣翻攪。不僅是因為兇殺的殘酷,更是因為這面牆所揭示出的、遠超他想像的邪惡與變態。

「隊長,初步勘查結果。」法醫走了過來,聲音低沉,「死者吳建邦,死因是銳器貫穿顱腦,兇器就是地上那支冰錐。一擊致命,手法…非常乾脆利落。死亡時間就在我們衝進來前幾分鐘。」

「另外,」技術隊員遞上一個裝在證物袋裡的手機,「這是吳建邦的手機。但被一種非常專業的軟體遠程鎖死並執行了高強度格式化,我們嘗試恢復數據,需要時間,而且…希望不大。」

李志勳接過手機,看著那黑掉的螢幕,眉頭緊鎖。專業軟體?遠程鎖死?這不像是一個普通高中生能做到的,哪怕他父親是立法委員。

「隊長!有發現!」另一個隊員在電腦前喊道,「我們繞過了他的開機密碼,直接讀取硬碟底層數據,發現了一個被隱藏極深的加密區塊!防火牆級別非常高,而且…似乎有自毀觸發機制!」

所有線索開始交織,指向一個更龐大、更黑暗的謎團。吳建邦不僅是兇手,他本身也可能只是一個更大棋盤上的棋子?或者,他變態行為的背後,有更深層的技術支持?

李志勳立刻下令:「立刻將所有發現,包括這台電腦、那些照片,還有樓下抓到的那個陳家浩,全部嚴密看管!沒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觸!另外,立刻申請最高級別的技術支援,破解這個加密區塊!要快!」

他感到脊背發涼。這個案子,已經從一樁駭人聽聞的富二代虐殺案,滑向了一個更加深不可測的領域。

而被警方控制、幾乎精神崩潰的陳家浩,在極度恐懼下,斷斷續續地吐露了更多破碎的資訊。

「…是建邦…都是他的主意…他喜歡…喜歡記錄…他說那樣才『永恆』…」

「…那個地方…舊廠房…是他找的…他有鑰匙…」

「…林偉彥那個白痴…玩過頭了…弄壞了他一個很貴的『設備』…建邦很生氣…」

「…設備?」審訊的刑警立刻抓住關鍵詞。

「…不知道是什麼…很小…像個小金屬片…建邦很寶貝…說是『聽話的保證』…後來就不見了…可能掉在哪裡了…他發了好大脾氣…」

「聽話的保證」?很貴的設備?聯繫到吳建邦電腦裡的加密數據和專業級的遠程清除手段,一個可怕的猜想在李志勳腦海中逐漸成形。

難道…吳建邦不僅在偷拍、虐殺,他還在用某種技術手段控制或威脅其他人?甚至…不僅僅是針對小穎他們?

……

張毅明躲藏在他最初的那個巢穴——台北橋附近那棟待拆的廢棄樓房裡。窗外,警車的巡邏明顯加強了。他知道,全城都在搜捕他這個「殘忍殺害吳委員公子」的兇手。

他不在乎。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藉著微弱的光線,仔細研究著那幾片從地下室撿來的電子碎片。他對電子產品並不精通,但常年的打工經歷讓他接觸過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他認出其中一塊碎片上有一個極其微小的、燒燬了一半的Logo——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抽象化的蜘蛛網圖案。

而那個絨毛兔子玩偶,被他緊緊攥在手裡。他輕輕地、一遍遍地撫摸著,彷彿這樣能感受到妹妹的存在。突然,他的指尖觸碰到玩偶背部縫合處有一小塊不尋常的硬物。

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用那支沾過血的冰錐尖端,挑開了玩偶背部那已經有些開線的縫合處。

裡面,除了填充棉,還藏著一樣東西——一張被仔細摺疊起來的、看起來像是從某本舊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條。

張毅明的手指顫抖著,將紙條展開。

紙條上是小穎娟秀卻略顯慌亂的字跡,寫得很匆忙:

「哥,如果你看到這個,我可能出事了。最近總覺得有人跟踪我,好像還有人翻過我的東西。我們班那個吳建邦很奇怪,看我的眼神讓我害怕。我還發現了一個東西,藏在這個玩偶裡(幸好他們沒發現),不知道是什麼,好像是從吳建邦那裡不小心掉出來被我撿到的,上面有個蜘蛛網標誌。我聽他和陳家浩偷偷說什麼『名單』、『聽話』、『下一個』…我很怕。我不敢告訴爸媽,他們只會擔心。哥,我該怎麼辦?」

紙條的末端,字跡更加凌亂,彷彿寫字的人正在極度恐懼中:「他們過來了!好像還有校外的人!我——」

字跡到此戛然而止。

轟——!

張毅明的腦海中彷彿有驚雷炸開!

名單!聽話!下一個!蜘蛛網標誌!校外的人!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轟然拼湊出一個模糊卻無比駭人的輪廓!

小穎的遇害,根本不是什麼隨機的、變態的虐殺!她可能是因為意外發現了某個秘密,拿到了某個關鍵證據(那個追蹤器?),才被滅口!吳建邦背後,很可能還有一個組織,在用這種技術手段控制著某些人,而小穎,不幸成了他們的目標,或者說,因為發現了秘密而成了必須被清除的對象!所謂的虐殺,或許只是為了掩蓋真實目的而製造的恐怖煙霧!

復仇的目標,在這一刻,發生了徹底的顛覆。真正的惡魔,不僅僅是吳建邦那三個少年,而是隱藏在他們身後的那張巨大的、看不見的「蜘蛛網」!

無邊的憤怒和一種更深沉的寒意包裹了他。他以為自己已經觸及了黑暗的底層,卻發現那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尖角。

就在這時,廢棄樓房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不同於風雨聲的響動!像是有人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正在悄然靠近!

張毅明瞬間警覺,猛地吹熄了身邊應急燈的微弱光源,整個人縮進最深的陰影裡,冰錐緊緊握在手中。

不是警察。警察不會這樣潛行。

門,被無聲地推開了一道縫隙。一個穿著黑色雨衣、身形高大的身影閃了進來,動作敏捷而專業。他手中拿著一個儀器,螢幕上閃爍著微弱的綠光,似乎在偵測什麼。

很快,那人的目光鎖定了張毅明藏身的角落。他並沒有立刻攻擊,而是緩緩舉起雙手,表示沒有武器,用一種壓低的、冷靜的聲音開口:

「張毅明?我不是來抓你的。我是李志勳隊長派來的。我們需要談談。關於你妹妹,關於那個『蜘蛛網』標誌。」

張毅明的心臟狂跳。警察?怎麼會這麼快找到這裡?還知道「蜘蛛網」?

「憑什麼信你?」張毅明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沙啞而充滿戒備。

來人緩緩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證件夾,扔了過來。藉著窗外遠處廣告牌反射的微弱光線,張毅明看清了——確實是刑事偵查大隊的證件,照片上的人是李志勳。

「我們找到了吳建邦的加密數據庫,破解了一部分。」來人低聲快速說道,語氣凝重,「裡面不止有你妹妹的照片…還有其他人,很多年輕人,男女都有。還有一個…『名單』。我們懷疑有一個組織,利用技術手段(比如那種微型追蹤器,可能還有其他東西)進行脅迫和控制,實施犯罪。吳建邦可能是其中的一員,或者說…一個『使用者』。你妹妹,很可能是不幸發現了他們的秘密。」

來人的話,與小穎紙條上的內容、與他的推測驚人地吻合!

張毅明從陰影中緩緩走出,臉上混合著震驚、憤怒和一絲終於觸及真相的戰慄。他手中的冰錐依然緊握。

「李隊長為什麼讓你來?為什麼不直接抓我?」

「因為事情比想像的複雜。」來人語氣沉重,「吳委員那邊施加了巨大壓力,要求儘快結案,只追究你的責任。隊裡…隊裡可能也不乾淨。李隊長相信你是復仇,但更相信這背後有更大的黑幕。他需要你手裡的證據,那個從地下室找到的東西!那是撕開這張網的關鍵!他讓我秘密前來,這是他個人的賭注!」

信任警察?張毅明內心激烈掙扎。他早已對這套系統失望透頂。但李志勳…那個看起來一臉疲憊卻眼神堅毅的老刑警…

他看著地上那張小穎留下的、沾滿淚痕的紙條。妹妹最後的求救。

最終,他緩緩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玩偶和那些電子碎片,遞了過去。

「告訴李隊長,」張毅明的聲音冰冷而決絕,「我要知道真正的答案。所有傷害過小穎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否則,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繼續下去。」

來人接過東西,鄭重地點頭:「我保證。在這之前,你需要徹底消失。這裡不能再待了。」他迅速報了一個地址和一個暗號,「去這個地方,有人會接應你,絕對安全。等我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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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迅速消失在雨夜中。

張毅明站在原地,良久未動。手中的冰錐依然冰冷,但復仇的道路,卻拐向了一個完全未知的方向。

他看了一眼窗外這座被雨水浸泡的城市,霓虹燈光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扭曲變形,如同一個巨大而虛假的幻夢。

他知道,表面的平靜之下,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他和小穎,都不過是這張巨大蛛網上掙扎的獵物。而現在,他這隻復仇的螢火蟲,就要撲向那張網的核心,哪怕最終自身焚毀,也要燒出一個窟窿,讓陽光透進來。

他轉身,拾起地上那張妹妹的紙條,緊緊貼在心口,然後頭也不回地扎進了冰冷的雨幕之中,去向那個未知的藏身點,等待著最終的審判,或者,最終的毀滅。

終局·餘燼未冷

(數週後)

新聞上關於「水泥藏屍案」的報導悄然轉變了風向。官方通報稱,主要兇手吳建邦已死,另一名涉案人員林偉彥仍在追捕中(警方秘密調查證實他已遭張毅明殺害並處理),從犯陳家浩被正式逮捕,案件宣告偵破。社會一片嘩然,對未成年犯罪和權貴子弟教育的討論甚囂塵上。

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另一場更加悄無聲息卻更加驚心動魄的圍剿正在展開。憑藉張毅明提供的關鍵證據和小穎的紙條,李志勳頂著巨大的內外壓力,組織絕對可靠的人手,繞開了可能被滲透的環節,秘密立案,順藤摸瓜。

那個蜘蛛網標誌,指向了一個隱藏在境外、利用尖端監控技術進行勒索、控制甚至謀殺的跨國犯罪組織。吳建邦的父親,吳委員,也被發現與該組織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涉嫌利用其服務進行政治敲詐和清除對手,最終被秘密控制調查。

一張巨大的、隱藏於光明社會之下的黑暗之網,被悄然撕開了一個口子。雖然未能將其連根拔起,但足以讓其元氣大傷,無數可能遭遇小穎同樣命運的年輕人,得以倖免。

這一切,張毅明在那個安全的藏身處通過新聞和李志勳偶爾傳來的加密訊息,默默地關注著。他臉上的線條變得更加冷硬,眼神中的火焰並未熄滅,卻沉澱得更加深邃。

復仇完成了嗎?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直接傷害小穎的人得到了報應,隱藏更深的惡魔也被揭露。但他永遠失去了那個會笑著叫他「哥」的女孩。

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他離開了藏身處。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他只留給李志勳一張字條,上面只有簡單的一行字:

「公道已討,餘生皆贖。」

從此,台北的雨夜裡,少了一個復仇的幽靈。但關於水泥埋藏的真相、關於罪惡與罰的反思,卻如同淡水河上的霧氣,久久縈繞在這座城市的上空,無聲地叩問著每一個看似平靜的靈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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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案暗房 Crime Darkr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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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me Darkroom》是張介安的小說解剖室 在這裡,台灣歷史不是教科書,而是層層剝離的傷口與未解的案發現場。 每一則改編小說都是從報導縫隙中滲出的暗影,在解剖台與放大鏡下逐步顯影。 你可能會懷疑這些故事是真的——那正是恐怖的開始。 如果你喜歡帶著歷史餘溫的懸疑感、帶著冷光的小說筆觸, 歡迎進入暗房,打開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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