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滿腹怨懟,懂得顧全大局的杭特,並不會因為個人恩怨,傻到破壞這種表面的結盟儀式。
再說,當下共同敵人應該是癩冕才對。輕易因個人恩怨而搗壞結盟的契機,不就讓一直以來的努力付諸東流──
就好像,好不容易從屋簷底將馬蜂窩摘下來,卻一不小心將其搗破──
杭特.邦提絕非那種蠢人,會笨到把蜂窩搗碎,反被馬蜂群叮死。
詭計多端的邦提有項特質,讓他用謀方面無往不利。那就是「沉得住氣。」
他可以紆尊降貴,強忍對手百般羞辱,直待時機成熟,對方鬆懈戒心,一舉掐死敵手咽喉──
就好比:打獵時,靜靜等待獵物放下警戒,恣意在面前漫遊──彷彿對獵手挑釁「你這廢物哪可能擊中我?」──悠然自得、快意覓食。
經驗老到的獵人,並非急著瞄準獵物、倉促扣扳機,而是耐心靜待風向穩定、氣味不會到處飄散的霎那,精確射擊獵物的要害,一發放倒牠──
這亦是依照此原則獵「人」的高山之子海威曼得以練就「一槍一殺」神技的主因。
沙場上最令人不寒而慄的槍手,杭特.邦提當之無愧。
「是,邦媞夫人說得是。」賈克向後排隊員眼神示意。
他們便立正,將槍筆直提至右側胸前,似等候夫人差遣。
四位壯漢被服從軍令的兵士們感染,也跟著將雙手揹在後頭,端正立姿靜待邦媞指揮。
「軍師,你來說明一下作戰計畫。」她眼神溫柔,但語氣嚴肅。
邦提瞅了夫人眼神。
「是,明早清晨時分,趁朝霧還未散去之時,奇襲營地南方。」
他指著班儂桌上的地圖──雖然跟自己手上的版本有些出入,但明確地形、圖示標誌別無二致,溝通上並未造成困難。
「邦媞夫人與我的小隊會自南南西這端切進去,直襲營區。
「這時,敵兵應該才從睡夢中驚醒,根本猝不及防。
「你隨後率隊從東南邊打擊側翼。
「記住,必須等對方急急忙忙面向我們反擊時,你才開火痛擊。
「槍聲是信號,你看準時機隨時開火。
「成功分散注意後,你得靈活移動部隊──用你擅長的游擊戰術──盡量騷擾只會排隊開火的敵兵。
「我們這邊只熟悉線列射擊,但我會適時轉換陣地,還需你配合掩護。
「只要將敵人困在營區,帳篷會限制他們,我們可以輕易消滅不少人。」
隨後,他堅定地直視班儂的眼睛。
「拿出我們游擊隊的看家本領,賈克,讓那群不懂戰爭的廢物,還來不及填彈就慘死槍下。」
班儂短暫重溫當初斯曼儂指揮的團隊氣氛。
那時,斯曼儂的中隊一直是全游擊兵團風評最好的,且屢屢立下奇功。
賈克確實與有榮焉,甚至──不諱言──絲絲崇拜用兵如神的斯曼儂中尉。
他所敬重的斯曼儂是謀略與射擊本領兼具的奇才。
正因在斯曼儂的庇蔭下,隊員們無不感受被其他部隊投以尊敬的目光。
這般驕傲是可以輕易用「被同袍簇擁的踴躍程度」丈量──
直到備受尊崇的斯曼儂無故叛逃。
其餘隊員就此身敗名裂,背負叛逃者、懦夫、逃兵部下的種種罵名。
內戰草草落幕迄今,他們仍被同梯士兵訕笑;被晚輩唾棄;被長官視為該丟該棄、注定不成材的砲灰們。
班儂仍然決定痛恨這位被棄袍澤與揉碎景仰的垃圾。
「可以。就照你的計劃行事。」
班儂同意了,但只直視邦媞夫人雙眼,對前中尉根本不屑一顧。
「我能配合的,就是配合夫人行動──我的小隊由我決定何時發動攻勢──只要看到夫人衝到前線、扣下扳機,我定不遲疑,隨即開火。這樣清楚嗎?」
「還有,別叫我賈克──杭特小賊。」他輕蔑嗤鼻。
杭特並沒有被冒犯;一向不小家子氣計較這種事──儘管偷偷捏緊拳頭。
夫人點頭向杭特示意。
夫人堅定的眼神卻讓杭特略顯不安。
茉琳的實力無庸置疑──應該說,要是敵人都像連日派來的雜碎這般實力,就是她只用一把槍都能輕鬆掃蕩賊方。
現在問題是:班儂不在自己掌控範圍。
況且,杭特並沒忘記,在發動聯合作戰的同時,連恩.莫瑞思的隊員也正疾奔過來。
稍微總結現狀:戰事能否順利朝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發動第一擊的時機至關重要;他必須要像修築水道一樣,縝密布局,並在最後一刻拉起閥門、一擊水到渠成。
「我明白,」斯曼儂點頭,「但務必要等敵方匆匆布陣──趁亂打擊的效果是最好的,務必謹記務必謹記。」
他並沒擺出前軍官的威嚴架子,反而用「千萬別害我」的態度懇請對方配合。
班儂見自己的前長官拉下面子懇求自己,不免感到暢快──但在夫人面前,未敢放肆或咄咄逼人。
他揮了揮手,叫隊員先去休息:
「拂曉時有一場硬仗要打呢,各位趁現在養精蓄銳。」
接收到命令,隊員們動作一致稍息後便回到各自宿房。
「那麼,失禮了夫人,在下需要整頓一下。我會整裝,凌晨二時於廣場列隊,到時候與你們──」他瞟了杭特一眼,「會合──那麼,暫別了。」說完,他退回侵占的臥房。
杭特鬆了口氣,心想:難搞的傢伙終於妥協了。
「斯曼儂閣下。」身材壯碩的石匠鮑恩湊到杭特耳旁,「能不能讓老子去揍他一頓──這渾小子實在囂張,不教訓一下老子渾身不舒糊啊。」
樵夫搭著鮑恩的肩也說:
「本大爺也想打爆他的臉──該讓他瞧瞧誰是老大。」他朝地吐口口水,「個無能政府派來的走狗──態度炸囂張蛤?」
「喏喏喏──先別,」杭特制止他們,「那群混蛋會有報應──我會確保那些天殺的敗類受到天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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