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號人質》:審視權力、性別與全球政治中的信任侵蝕
網上平台Netflix於2025年推出的五集限定劇《頭號人質》(Hostage),這不僅是一部網劇,我們更可以視之為一面反映當代社會權力、身份與社會制度複雜交織的文化鏡子。這部由擅長驚悚劇的導演團隊打造的影集,由Suranne Jones飾演英國首相Samantha Dalton,Julie Delpy飾演法國總統Marie Tessier,故事圍繞一宗國際陰謀展開。劇情聚焦於一場高風險危機:英國首相Dalton的丈夫在法屬圭亞那被綁架,另一方面,法國總統Tessier則面臨與其繼子的不倫片段而來的勒索威脅,兩位英法領袖被迫陷入涉及公共醫療危機、製藥陰謀、地緣政治等緊張局勢和個人犧牲的道德與政治困境。雖然該劇借鑒了《國土安全》(Homeland)與《夜班經理》(The Night Manager)等政治驚悚劇的熟悉套路,觀眾也易於帶中劇集的發展和結局,但其社會學深度在於它剖析了性別、國家權力與全球資本主義的交叉點。以下我會嘗試運用福柯的權力-知識理論、女性主義的性別領導觀點,以及全球化與信任侵蝕理論,分析《頭號人質》,並論證該劇揭示了當今相互關聯危機時代中民主制度的脆弱性,並會為社會工作者提供一點實務看法。

此劇另一個引人入勝的社會學視角是對領導角色中性別權力動態的探索。兩位主角均為女性及位居權力頂峰,但劇情似乎在暗中提及即使身在最高層,父權制依然存在。借用女性主義社會學家Raewyn Connell的Hegemonic Masculinity 論,《頭號人質》展示了女性領袖面臨的雙重負擔 - 她們必須展現果斷和冷靜等「男性化」特質,同時承受對其女性特質和家庭角色的審視。Dalton 一直以堅毅形象示人,但在丈夫被綁架後,她的情感穩定性不斷受到質疑,個人生活被用來削弱其專業權威。而Tessier 則因與繼子的關係被勒索,揭示了女性歷史如何在男性主導的政治舞台上成為負債。該劇巧妙對比了兩人的領導風格:Dalton傾向務實、擅長拉近聯盟和建設;Tessier 則更為專斷,暗示性別在領導中的表現是表演性的因情境而異。這引發了關於交織性(intersectionality)的更廣泛問題——階級、國籍和性別如何交匯。前者的工人階級背景增添了社會流動性的焦慮,而後者的法國精英出身則賦予她不同特權,批判了全球精英如何再生產不平等。

此外,《頭號人質》還評論了資訊錯誤和監視資本主義時代中社會信任的侵蝕。借用Robert Putnam的社會資本理論,此劇描繪了一個個人與機構信任被系統性瓦解的世界。綁架者的要求迫使英法領袖進行秘密聯盟,繞過官方渠道,疏遠顧問,這象徵著官僚理性的衰退,轉而依賴危機驅動的臨時治理。這反映了社會學家Ulrich Beck的「風險社會」理論,全球威脅如恐怖主義或疫情放大不確定性,導致對個人網絡而非民主程序的依賴。劇中使用的技術——被駭的通訊、無人機監視、加密訊息——突顯了數位工具如何從聯繫工具轉為引發偏執、孤立,甚至成為獨裁者的工具。劇中的不同家庭關係,似乎也被不同的原因而出現不再單一的家庭觀,顯示傳統上被視為信任避風港的家庭單位如何被外部力量滲透,模糊了私人與公共領域的界限。這種侵蝕若延伸到國際關係:英法在危機中的合作暴露了從脫歐爭議到法屬圭亞那殖民遺緒的潛在緊張,批判了全球化如何掩蓋新殖民權力失衡。
該劇還涉及偏差與社會控制的社會學理論。反派——高管與士兵的混合體——體現了David Simon所謂的「精英偏差」,即高藥價等白領犯罪因嵌入合法結構而未受懲罰。《頭號人質》將此與綁架的顯性暴力對比,促使觀眾質疑為何社會憤怒聚焦於街頭犯罪而忽略系統性剝削。從標籤理論看來,領導者若秘密行動洩露,可能被標籤為「偏差者」,凸顯權力持有者如何在輿論法庭中成為邊緣人。劇中的媒體描寫——小報洩密和新聞發布會——放大了這一點,反映了Jürgen Habermas的公共領域作為操縱話語而非理性辯論的場域。

對社會工作者的啟示
對於社會工作者,《頭號人質》或許提供了重要的啟示。該劇揭示了全球化危機如何影響個人與家庭層面的信任,提醒社會工作者在介入高壓環境下的家庭或個人時,需考慮結構性因素(如經濟不平等或資源匱乏)對心理與社會福祉的影響。Delton女兒的支線故事顯示,危機如何滲透家庭,導致代際創傷,提示社會工作者在案主服務中應採取系統性視角,結合微觀(家庭支持)與宏觀(政策倡議)策略。此外,女性領袖的性別困境啟發社會工作者在性別平等促進中,關注權力結構如何限制女性選擇,並推廣賦權模式以增強弱勢群體的能動性。最後,劇中信任侵蝕的描繪敦促社會工作者有重建社區信任的使命,通過參與式實踐和透明溝通,對抗資訊時代的孤立與不信任。
然而,儘管《頭號人質》在營造緊張氛圍和角色深度上表現不錯,偶爾仍陷入驚悚劇俗套,如不合理的劇情轉折,優先考慮視覺觀感而非社會學真實性。結局傾向個人主義,略為削弱了其對結構的批判,彷彿暗示個人英雄主義能克服系統缺陷——這與Wendy Brown批判的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相符。儘管如此,其節奏和脈絡使其脫穎而出,成為後疫情時代焦慮的及時反映。
總結而言,《頭號人質》不僅是一部令人緊張的劇集,更是我們身處在破碎世界的社會學鏡子,顯示了性別、權力和全球化的危險交匯。通過描繪女性領袖在不可能抉擇中的掙扎,它挑戰觀眾重新思考支撐民主的社會結構。在當今社會應對供應鏈中斷和政治極化等真實危機之際,該劇提醒我們,信任一旦被侵蝕,難以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