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中篇小說《日昇之歌》【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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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明明在一邊幹活,最後卻哭得比誰都上頭的小陳,周森淡然抿了口茶,索性遞過盒紙讓他捧著,不明白好端端怎麼能哭成這副德性。

「森⋯⋯森哥⋯⋯你不、不能這麼說啊⋯⋯」見小伙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活似是自個兒死了老婆,讓周森既想叫他閉嘴又心生不忍,分不清心裡是好氣或好笑多些,情緒萬千。

這已不是第一回,下了院線後,《懸索》迅速出了錄影帶與藍光光碟,若遇上有人在谷珂的辦公室撞見、總得播上一回。而但凡播放一回,小陳的眼淚就不值錢了一回,誠心可鑑,屢試不爽。

然而,周森想,這側面驗證了王導的劇組對品質苛求有其價值,的確經受得起時光與大眾評委的檢驗。

《懸索》拍攝完成後,劇組花了大半年剪片子,首映在港都一間老字號的影城。席間發的公關票不多,但許是春節將近、賀歲片當道,來的人也是稀稀落落——甚至連主演景耀都不見人影——車馬費儼然成了另類的封口費,王導在場撂狠話哪間報社暴露了結局,之後在任何場合都再不回答那家子的問題。不出所料,這部曲折離奇、吊人胃口的電影在一個月後,被選定為一個歐洲國際影展的開幕影片,最終雖在外語片的競逐中鎩羽而歸,裏頭超越固有形式與多元性別的愛情,正好搭上部分歐盟國家推進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列車,吹了另一股西風回港都。公司上層見這波風潮有利可圖,難得在下檔後又重新上片,雖時值沙士[1]傳入港都,票房慘澹,勝在一片好評,終於在秋天得來了金華獎委員會的喜報,《懸索》入圍了含男配、女配與最佳改編劇本在內等五個獎項。

那段期間周森深入淺出,雖陸續客串了幾部電影及電視劇,卻已不再隨便接戲,除疫情考量外,也深怕砸了劇組的聲譽。因是,得知景耀與金華錯身而過,反倒是一點念想也沒有的他被砸個正著時,他差點沒被手上的菸屁股燙傷,谷珂還笑他:「平時老僧入定似的,這可不是道士下山,高興壞了?」

彼時已與這後生仔失了近二十個月的音訊,周森盯著巴掌大的手機大半宿,不免回想起他倆無疾而終的道別⋯⋯興許稱不上道別,因為景耀沒說「再見」、「下回見」,甚至是一句洋化的「拜拜」。

他就是走了,像極當年的鄭嘉修,但周森怪不了他。



作為男配角,周森全片場面數量不亞於男女主演,文戲更是場場精雕細琢,有陣子見王導的臉就覺心裡發怵,因是待全部攝影完工,也不過早景耀三、四天。於工作量而論,也算前後呼應了這後生仔哄騙他的「雙男主劇本」。

不是真心抱怨,但若有人問起,他也嘗於酒局自嘲「感覺是被騙來的」熱場子,景耀當即沒有辯駁,順應氣氛自罰三杯,誰人都沒放在心上,作他倆關係好在互損,誚罵幾句就過了。實際上,景耀對他確是關心備至,在王導斟酌片尾曲的歌手時,甚且不著調地提議「何不讓周哥試試」,若非被王導直接打槍「又不是榮少還是華仔[2],我要請得來還用你當男一」,怕還不會歇下那點想頭。

只是,周森忖道,這「好」險險失了分寸。

儘管年輕,景耀卻不是近灘洶湧的海潮,言行間帶有不符那個年齡的世故,縱使無意算計,也像虛實難辨的暗流,高城深池,迫人無法親近,只得遠觀;就是偶一暴露符合年紀的笨拙,很快又掩於過份嫻熟的打秋風之下。

有時周森看著景耀,會不合時宜地感到憐憫,因為那讓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於是他會心軟,他會退讓,他情非得已,明知對方別有用心也難以抗拒,由著不合時宜的戀心暗潮洶湧,好像一個不會成真的虛妄誓言。

不如鄭嘉修精於編織美夢,周森似對揭露謊言與現實涼薄有著天賦,手段樸實得拙劣,卻總教人無路可退的心傷。

那天景耀補完《懸索》幾個鏡頭,總算收工,提議在他家慶祝,順道試試那台乏人問津的點唱機。周森向來不善拒絕他,聽話筒傳來笑音,內心忐忑還是應了聲「行」,忙活一下午打掃房子,包含那間從未派上用場的、只安一張床墊四面牆的客臥。

景耀拎著夜宵及一甕陳年大麯酒上門時,時近更深,周森挨著沙發不知打了多久的盹兒,乍聽手機鈴聲響起才嚇醒,下樓到守衛亭把人接進來。

顯見影帝小生最後一天也沒得安生,卸了妝的景耀輪廓幽深,襯得那雙眼深渺難度,有幾分諜戰片裡失意便衣的頹唐,偏偏眼仁精神得很,裡頭泚花閃動,好似準備要去蒲。

「既然累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周森猶疑問道,就聽青年語氣明快答了「怎麼樣也不能失周哥的約」云云,因這回話心亂如麻,到底是嚥下了話頭。

兩人落坐時,景耀不知上哪的冰室買來的煲仔粥還熱呼,點歌機暖了整個上半夜,螢幕停留在輪流播放的待機影片,萬事皆備,只欠東風。張羅好杯碗,東道主不好納著場子冷去,周森先點了首Beyond暖場,趁著黃家強精彩絕倫的貝斯獨奏[3]匆匆扒了兩口,這才會意過來。

在景耀意味深長的笑裡,他索性開了原聲伴唱,不欲狼狽地一人分飾兩角。

不同於在片場狼吞虎嚥盒飯,周森私下吃飯時慢條斯理,因是等景耀吃完自己那份的時候,他還在溫吞地吹涼剩下半盅。

沒有出聲催促或笑謔,影帝小生安然點了幾首慢歌,他喫著粥邊聽,恍然留意到此間多是早些年的歌,這才想起,距上回小陳說要帶機子去廠商那更新曲目有段時日。這對心戀舊曲的人無妨,而周森對時光格外遲鈍,以至每每想起時、韶光又不知流洩幾許,指不定這後生在內心竊笑,點歌簿上的「新歌」一欄可都還沒跨過千禧年。

打定主意偽作不知,耳畔益發纏綿的曲目卻使他如鯁在喉,坐立難安。

景耀廣東話說得馬馬虎虎,當代的國語歌又以情歌居多,周森心裡有事,聽這一首邰正宵、那一首張信哲[4],一粒粒咬字越是清晰,他思緒越是亂得慌。在一首「太想愛你是我壓抑不了的念頭[5]」結束,聽《難得有情人》[6]的前奏響起,他終是沒忍住,貿然起身悶頭到廚房倒了杯涼水,望青年面前放下,語氣連自己都覺懦弱:「喝高了吧,合唱一首《友情歲月》[7]?」

縱是生吞了三杯高粱,景耀看來清醒非常,或者說,可能太過清醒了,襯這一席話讓人遍體生寒。青年看他的神情冷靜異常,眼裡了無笑意,烏瞳如悄聲無息的無星之夜,冷得好像被生生從身上剜下一拳頭大小的血肉,沉寂好一會兒才有了音息,別開眼將話筒安回架上。

「是晚輩打擾了,周哥您早點歇息。」且說著,景耀將桌面理乾淨,似個恰如其分的客人,措辭生分禮貌,三兩下收拾外衣便走,麻利得很。「下次不會了。」

那一句讓周森如墜冰窟,未曾如此痛恨自己寡言訥澀,做不到圓滑,又無法誠實以待;那些向來將惡意摒除在外的,此刻也以相同的方式,拒絕著他未曾想過會實現的渴望。他登時明白,無論愛人的一方,或者被愛的一方,愛情都令人心碎[8],活了大半生、做人卻像才開始,他似乎已經爛到骨子裡,終其一生就等著他人厭棄。

他大半生空耗在一廂情願上,時近而立,本不適合空有少年志氣那一套了,做個實在的體面人;若這一遭再絆跤,不僅跌了面子裡子,他不知道捱不捱得住。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9]』」他自問。

見門庭被路燈拉得長長一道人影,周森還是沒有追上去,只覺房裡自顧自播著的曲子,明明寫的、唱的盡是人心,此刻卻吵得不通人情。

想給你聽我的心跳 想你知道我睡的不好
喝水想著你 搭車想著你 闔眼閉眼間 出現的全是你
我猜不到你的表情 我等不到你的回應
不想難為你 又不想放棄你 決定告訴你
對不起對不起 我愛你[10]



許是鄉野人的成見,周森對生命懷有一種無端的樂天安命——也有一派說法將其認定為消極度世,見仁見智——的態度,特能體悟老莊那套無為而治,認為理當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亦然,算是應了港都金曲的那句「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11]」。

一如他和趙曉雪無疾而終的婚姻、落馬的《既望》,以及,鄭嘉修。

年近三旬,不再有記者待他如嶄露頭角的小年輕,時愛追問些「想做什麼」、「能做什麼」、「會作什麼」的直白問題,好似一個個是特聘的職涯顧問來著。不知是否正遠離了那些你追我跑的生活,他很少去思考這些,秉著一股水來土掩的草根性格,就這麼過了好些年,搞得谷珂時常直搖頭,吁嘆若是他多點敏感度或野心,獎盃指不定拿到手軟。

周森不置可否,誠然他不是什麼聰明人,演戲的靈性多少還是有的,頂多是在感情事上糊塗一些——例如,直到整部片拍完,他還是沒弄懂小女孩們說得玄乎的「女人心」,老想過就這樣過了,當年他也沒弄懂趙曉雪。打兩人離婚後,他倆便沒再互相聯繫過,除戶證明也是由她經紀人轉交。若干年來,他只斷斷續續從一些不入流的八卦週刊得知,她再婚後春風得意,沒多久就隨丈夫飛去英國定居,前些年被狗仔眼尖發現有孩子在身邊跑跳。

因此,會在港都遇見趙曉雪,是周森萬沒有預料到的事。

她的氣質要比分離時來得優雅,言談間的婉約不似作偽,顯在豪門磨礪出了圓潤的身段。在茶餐廳偶遇時,兩方皆是獨自一人,她也無迴避之意,情態自然地打了聲招呼,得知他是一個人就挽裙坐下來敘舊。

「好久不見,我以為你和⋯⋯你們夫妻都在英國。」按印象加了一份趙曉雪喜歡吃的翡翠蝦餃,周森涮過餐具後,斟了一杯菊普給她,怕隔牆有耳,見侍應生走遠復開口。

「對,但我公公吃不慣西餐,又老嫌飛機坐久會生瘡,所以每年我們還是會回港都過年。」說話間笑起來,她接過熱茶溫溫抿了一口。

「喔,是了,新年快樂。祝你們賢伉儷百年好合,大發利市。」那時《懸索》剛上院線,雖然市場不看好,正逢宣傳期周森仍腳不沾地,一時間忘了這荏,趕忙補幾句吉祥話。

「新年快樂,也祝你星途長紅。我看了《懸索》,很喜歡,預祝年底勇奪大獎。」

「謝謝,不敢當。珠玉在前,其他老前輩的作品都很優秀。」

見他神情意外,趙曉雪沒有介懷,不緊不慢道:「當年是我做得不厚道,但怎麼樣也不是分手後會把前任視作眼中釘的人。你的每一部片我都會看,我先生也是知道的,不過至今所有片裡,《懸索》是我最鍾意的。」

「為什麼?」周森情不自禁問。

滿懷深意看他一眼,趙曉雪恢復初始的微笑:「我覺得演得很好,結尾時還哭了,被我兒子笑『媽媽哭得好醜』⋯⋯看的時候忍不住想,那時候,你這樣愛過我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我從沒感受到,難道是我那時太年輕了嗎?如果沒有,為什麼你又能演得那麼真、那麼深,好像一切發生過,好像你真的曾那樣愛過一個人呢?」

這麼說著時,她語氣雲淡風輕,像單純分享影評,沒要得到一個切實的答覆,但那話的言下之意卻讓周森怔在原地。因為,趙曉雪問的分明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愛著其他人,對吧?

他百辭莫辯,知是自己理虧、遲遲不置一語,直到她優雅食盡一盤熱騰騰的餃子,仍答不上一句「那時候我也不知道」。

「你仲愛唔愛佢?」這話聽來怪異,因為她明顯認準了那個「隱密的第三者」存在,話中卻無指摘之意,倒似一種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感嘆,彷彿是出於多年好友的久疏問候。「你們在一起嗎?」

好在華國方言沿襲了老祖宗含蓄的美德,周森不禁想。無論是北京話、廣東話、客家話及閩南語等,口語上都沒將第三人稱的性別意識獨立出來,否則他興許也不知從何答起。

「愛過,現在⋯⋯現在不知道,也不重要了。」心知沒必要,但油然而生的歉疚感促使他坦誠相對。「我跟他沒有在一起過,不管是在我們⋯⋯之前或之後都沒有。我不是這樣的人。」

周森試圖表現得從容,不過這些話語本質繁重,他越想表現自在、卻越使她看來氣量狹小,適得其反。他懊惱地只得將咖啡遞到嘴邊,免得講多錯多。

知他是無心之過,趙曉雪脾氣很好——比他倆結婚那會兒好多了——沒有計較,輕嘆了一句「這樣啊」,旋即話鋒一轉,閒談似的說起了新政府大刀闊斧的老城區重建政策[12]

兩人閒聊好陣子,分手之際,她毫無兆頭地問:「你現在還聽歌嗎?」

他挑起眉,不曉得她這話什麼涵義,但回得很快:「有,書架上的CD架都快擺不下了。」

接著,趙曉雪笑了起來,說一句「很好」。

芳華不再的她已不是當年被譽為「那種你會想帶回家見父母的女生」,一身歷經時光潤色的性情與情態更佳,不像是陽台生得旺盛的綠植幼株,而是使萬物自嚴冬復甦的春光。

「很好。」趙曉雪輕輕慢慢解釋道,「總聽媒體人說『港樂已死』,知你還聽,就不那麼讓人悲觀了。」

「衰人年年有,淨系瞎唱衰。」周森擺手,難得有幾分得理不饒人的意思,教她滿是興味。

想著兩人都是公眾人物,趙曉雪笑語燕燕,終是沒深究,起身道別時以清亮的聲線哼著歌,留他一抹裹在繁重冬衣下纖瘦依舊的背影。不及細思,周森只覺那旋律聽來熟悉,埋單時才想起,下意識隨記憶低聲唱了出來。

你是千堆雪 我是長街
怕日出一到 彼此瓦解
看著蝴蝶撲不過天涯
誰又有權不理解[13]

莫名其妙,他又想起景耀走的那夜沒唱完的歌。

念及他倆此生可能再無相干,周森覺得,他的天空又再湧起密雲[14],像梗在喉頭的一口濃痰,惹人生厭,進退兩難。



繼趙曉雪那一別,兩岸三地因惡疾風雨飄搖,周森心知不該如此,卻也順水推舟,縮頭烏龜似地虛度了半個年頭。

待深秋一日,整個下午被賀喜電話轟炸,他呆坐床沿,將手機的塑料外殼握得發熱,等不著他最想接到的那一通。外頭月上柳梢,卻照不進一方沒點燈就陰冷無明的陋室。

朝思暮想大半載,趕不上鍵盤一個通話鍵,周森甚至是在聽見電信的轉接音樂時,才意識到自己真播出了那支電話。見牆上時鐘指針已過子時,委實沒什麼比這更不恰當的時機了,片晌他掛斷也不是、不掛斷也不是,未待思量清楚,對頭已不湊巧地接了起來。

「喂?」幸也不幸,景耀的聲音除有點啞外很清楚,看來是還沒就寢。

「喂,我是周森,」他乾巴巴地自報名頭,「⋯⋯這麼晚了,打擾了。」

「不會,我沒那麼早睡,在片場習慣了。」景耀話說得輕巧幫襯,周森當然也順著他的台階下。

「也是。大家都是。」

「那麼,周哥特意打來,有什麼事嗎?」

這麼快就下逐客令了?周森知道自己不當這麼想,夜已深,他本不該攪擾,但他不知該說什麼,只知道遠洋電話資費昂貴,不過他不想不了了之。

「⋯⋯金華。」接著,他掐著發乾的嗓子道,話說得沒頭沒尾,難為聽話者得緊。

「喔?金華獎嗎?王導告訴我劇組入圍了好幾項,我會去的。」

「嗯,那就好。」感念景耀心細慧黠,聽他說得模糊還能接下去,周森氣短地多說了一句:「我覺得評委這回⋯⋯這回不太上道,你和王冰可惜了。」

「紅人來來去去,不就是時運問題?沒關係的。」景耀有意調節氣氛,反過來安慰道,「如果入圍項目太多,肯定又有人紅眼說委員會崇洋媚外,看在國外有知名度、就排擠本地小眾電影,還不如雨露均霑。」

周森聽他分析得通透,心下明白大勢底定,多說無益,沒特殊意涵地附和了一句「也是」。

「對了,我記得周哥入圍了最佳男配吧?」提到這時,青年的聲音清朗許多,他能想見那雙彎起的新月眉。「恭喜。我們都知道你有多努力,這是你應得的。」

「多謝。」此時自謙就顯虛偽了,周森簡單道謝。

「說來好笑,我剛剛還在想,這麼晚打來、該不是哥⋯⋯該不會是周哥在想我吧?」

聽對頭的聲音笑說「我下午打了好幾個鼻涕,果然我的預感很靈的,只是猜四星彩不準」, 糊糊的,夾雜電路的噠噠聲,像是用雨霧中的玻璃朝外望,周森也止不住跟著發笑,終於一個輕得像是錯覺的嘆息:「是啊,甚是想念。」

聽筒另一側忽然靜得令人心驚,如夏季陣雨驟歇時、連蟬噪都還反應不過來的剎那永恆,空氣裡浮動厚重濕氣般的曖昧,他怕自己驚擾什麼,只得屏著息,側耳傾聽。

片晌,年輕人如釋重負的笑語再度傳來,吐息離話筒很近,呼吸很長,彷彿要就著電纜吻上他的耳尖。

「哥,你讓我想到一句詩。」景耀娓娓道來,像在說一個久到沒人能記清的故事,「『你就是笑著,什麼重要的話都沒說。但我感覺,我等這一刻,已經好久、好久了。[15]』」

掛電話前,來自島國的年輕人給他唱了一首國臺語交錯的歌曲,主歌輕輕緩緩的,像夜裡躺在汪洋上的一葉扁舟飄盪,醒時已是晨光四溢,視線所及覆滿一層澄金色的薄毯。

後來,跟歌壇的後進旁敲側擊一番,周森方知,那歌題名就作《愛情》[16]

 


TBC.


[1] 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SARS),於二〇〇二年十一月自中國廣東爆發,於二〇〇三年七月後趨緩。此疾病於二〇〇三年五月達到高峰期,以北京與香港疫情最嚴重,造成全球約八千人染疫、七百多人死亡。

[2] 榮少及華仔分別為港星張國榮及劉德華的代稱,兩人都曾為自己演出的電影唱過主題曲。

[3] Beyond《現代舞台》〈冷雨夜(粵)〉,一九八八年。

[4] 邰正宵及張信哲兩位長於情歌演唱,分別有「玫瑰王子」與「情歌王子」的美譽。

[5] 張信哲《夢想》〈太想愛你(國)〉,一九九六年。

[6] 關淑怡《難得有情人(國)》同名歌曲,一九九四年。此曲原版為粵語,收錄於一九八九年關淑怡的同名專輯《難得有情人(粵)》。

[7] 《古惑仔I之人在江湖電影原聲帶》〈友情歲月(粵)〉,一九九六年。此曲為電影《古惑仔》系列主題曲,一九九七年收錄入鄭伊健個人專輯《伊健・十三(粵)》。

[8] 張惠妹《不顧一切》〈讓每個人都心碎(國)〉,二〇〇〇年。

[9] 《六祖壇經》〈行由品第一〉,唐代。此話出於六祖惠能大師。

[10] 梁靜茹《一夜長大》〈對不起我愛你(國)〉,一九九九年。

[11] 許冠傑《半斤八兩》〈浪子心聲(粵)〉,一九七六年。

[12] 指香港市區重建局(原身土地發展公司)於二〇〇一年成立後,按《市區重建局條例》的一系列都市更新、老城區重建等策略。

[13] 王菲《只愛陌生人》〈郵差(粵)〉,一九九九年。此曲國語版〈蝴蝶〉收錄於同一專輯。

[14] 化用王菲《玩具》〈暗湧(粵)〉歌詞,一九九七年。

[15] 羅賓德拉納特.泰戈爾(রবীন্দ্রনাথ ঠাকুর)《Stray Birds 漂鳥集》,一九一六年。原文全句:「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

[16] 莫文蔚《我要說》〈愛情(國&台)〉,一九九八年。


〖作者的話〗

壓軸章節裡這段前夫前妻重逢時的對談,是整個故事裡我最喜歡的段落Top 3。

時間來到2003年,(因為當時年紀小)我隱約記得當時的國際電話轉接挺麻煩的,電話亭上對此流程的敘述密密麻麻一片,我很好奇是否有人全讀完;但另一個角度看來,跨越了這種繁瑣(撥接)的周森,是真的踏出了相當勇敢的一步。

結束前放個筆後談的人物設計段落,我們完結時再見。

趙曉雪是蘇慧倫及陳慧琳等「當代女神」的綜合體,出道經歷和徐懷鈺相似,在公屋頂樓曬衣哼歌時被星探相中,但因當時白話還說得不標準,所以先從影劇入手(電視劇和電影可以配音),後幾年演而優則唱,發了幾張普通話及粵語版本的唱片。
我原想,王菲及林憶蓮的背景與她比較相近(從中國城市到香港發展),但這兩位的氣質與唱腔獨樹一幟,也不同於袁詠儀或其他玉女偶像急流勇退,因此最終沒有採用,改以她本名趙蓮設定,形塑一個清純乾淨的形象,因為周森性子也冷,不擅於跟太複雜的人來往,機關算計反而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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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譁語 Art_y_an,稱呼隨意。對文本理論了解不多不知道自己的寫作類型,但喜歡寫故事(詳見沙龍連結)。 熱愛討論愛的多種形式及意涵,也是寫作的主核。 佛系經營,不會咬人,歡迎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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