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不是捨不得那個人,
是捨不得自己曾經那麼努力愛過的樣子。
那場婚姻我確實幸福過,所以結束的時候,才哭得那麼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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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光線透進來,房裡一片靜。窗外的陽光太亮,每一寸都像在提醒我:我還在現實裡。
我還是那個,有婚姻、有身份、有枷鎖的「誰」。
而昨晚的我——那個任由自己淪陷在他懷裡、喘息、顫抖、濕透、低聲哭泣的我——
彷彿是一個被欲望臨時借走的身體。
L睡著時,我聽著他的呼吸,貼著他的心跳,感覺自己像是死過一次後又活了回來。
可當一切安靜下來,我才發現,那些快樂的聲音,都是從懸崖邊跳下去的回音。
他的體溫還留在我皮膚上,像昨夜餘燼未散的炙熱,卻又像一種提醒——我正在經歷著一件無法回頭的事。
我輕輕移開他的手,怕吵醒他。
坐在床邊,我盯著地毯發了很久的呆,腦子裡的思緒像水管裡漏水的聲音,斷斷續續,卻怎麼樣也無法停下來。
這是一場夢嗎?
還是……我太久沒有好好活過,所以一旦被擁抱,就迷失得毫無招架之力?
我沒告訴他,我是有婚姻的人。我什麼都沒說。
我只是,讓自己愛了一個不能愛的人。
我們之間的每一個擁抱、親吻、交纏,都是建立在謊言之上。
我從沒這麼清楚地意識到:快樂與罪惡感,其實只差一層薄薄的皮膚。
而我,是親手撕開那層皮的人。
那晚之後,我花了好幾天才讓自己的心跳恢復正常。
我依然照常回到軍中的生活,穿著軍服,回覆著永遠回不完的公文,值勤,準備演訓工作──
但我知道,我不是同一個人了。
我的身體還帶著他的味道,像種無形的印記。
只要閉上眼,我就能想起他那句:「妳是我的,對嗎?」
那晚的觸感、喘息、抽搐,全都還沒從身體裡褪去。
我有時在集會時會恍神,有時做'報告時會突然臉紅。
不是羞,是一種後知後覺的──快樂得太過罪惡的餘燼。
我開始會偷看手機,期待他的訊息;
每天開會完,第一件事是回撥未接的電話。
我知道自己不該再靠近,但那種心癮,比我想像中更深。
是他把我喚醒的,也是他讓我開始失控。
那段時間,我跟A已經形同陌路。他像是住在我生活某個被遺棄的角落,
而L,就像我心裡的某種慾望轉生,逐漸長出手腳,把我吞沒。
我以為,自己可以控制這段關係。
但後來發生的事證明,我根本太高估了自己。
那段日子,我的生活像被切割成兩半,一半是現實裡的責任、家人、單位、婚姻,一半是偷偷延伸出去的祕密,是我跟L的情感與慾望,那個我從沒告訴過他的祕密──我還是一個有婚姻關係的人。
我們一個月見一次面,不多,但每次見面我都像是在偷時間過一種平行的生活,哪怕只是一起吃飯、在套房裡窩著看一部老電影,這樣的簡單,都能讓我暫時遺忘那些我正在逃避的現實。
有時我們的思念會在擁抱裡爆炸成一次次洶湧的激情,我們在那樣的親密裡感受彼此,找到喘息,找到活著的感覺。
L曾在電話裡開心地說,他在宿舍幫我準備了毛巾、牙刷跟浴巾,那一瞬間,我心裡竟升起一種荒謬的幸福感。
那代表,他的生活裡也有了我。這樣的我,明明知道這段感情是錯的,卻還是貪戀著這份溫柔。
我總是用輪值的理由,給自己一些可以逃出去的藉口。只要不被發現,我就可以繼續維持這場謊言。
但世界上,真的沒有密不透風的牆。
A漸漸變了,只要我接電話、傳訊息,他就會開始質問,就像一頭繃緊神經的野獸,敏感、兇狠、不講理。
我的異性朋友一個個成了他懷疑的對象,而我,明明是背叛的那個,卻還是無法忍受他的懷疑、控制,甚至有些厭惡。
有時候我會想死,不是那種戲劇式的悲傷,而是一種安靜的、像疲憊一樣的絕望。我曾經偷偷想像過自己死去後的樣子,會不會漂亮?會不會有人覺得可惜?會不會因此讓那些傷害我的人愧疚一點?
我也曾經想過要離開L,終結這段混亂的感情,但每次這樣的想法升起來,卻又馬上被某個他傳來的訊息、一句關心給擊潰。我那時候說不清自己到底要什麼,我只知道,我累了,很累了。
有一次我跟兩位感情好的同袍說起我跟L的事,我以為他們會責備我,結果他們只是說:「活著就是要快樂,人生那麼短,能快樂的時候,就快樂一點吧。」我聽了竟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彷彿有人終於理解我、替我找了一個理由,一個我自己都說不出口的藉口。
我跟A的爭吵變得越來越頻繁,有一次他竟然趁我睡著的時候翻我包包、看我手機,甚至把他所謂的「證據」傳給我的父母。
我知道家人是我的軟肋,他也知道。所以他選擇從這裡下手,那種背叛和傷害,是我這輩子最不願承受的。
那那次的爭吵,他第一次對我動手。
我不哭,也不閃躲,只是盯著他,說了:「放手吧,我不愛你了。」
我很清楚,那句話不是氣話,也不是反擊。是我心裡那個聲音,沉默太久,終於說出口。
從那天起,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只是,我還不夠勇敢把它徹底終結。
愛情真的沒有對錯,它來的時候無聲無息,走的時候也毫不留情。有的時候,是你先不愛了,有的時候,是它本身早就死了,只是你還困在裡面,捨不得承認罷了。
我開始出現一種抽離的感覺,像是整個人都飄在生活之上,看著自己的身體日復一日演著那套熟悉的日常。
我的失眠越來越嚴重,有一次,我一個人站在女兒牆邊,往下望,風很冷,我穿上最喜歡的衣服,幾乎想好了要好看的離開。
但是,如果就這樣跳下去,會不會太難看,或是身體還會完整嗎?從小到大我就是愛漂亮的孩子,連死,都想要漂亮一點,這個念頭,竟然讓我放棄了自殺。
但想要「消失」的念頭,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只有跟L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好像還有一點點未來。就那麼一點點,也足以讓我再撐下去。
最後一次爭吵,A又動手了,我抓起廚房的盤子摔在地上,碎片劃破我手心,我把碎片按在脖子上對他說:「不要再靠近我,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跟你離婚。」
他愣了一下,然後說:「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很愛你。」
我搖頭。我心裡想的是——你愛的是那個你以為我應該成為的樣子,不是現在這個早就破碎不堪的我。
他帶著他的父母來求我復合,那個場景我永遠不會忘。那不是誠意,而是壓力,是一場荒謬的家庭壓迫,那一刻我更確定了,我絕對不會回頭。
我開始逃避,只要能不回家,我就不回家。
有一次,我的情緒崩潰到極點,L坐著從台南發出的最後一班火車來到高雄,車站裡,我一見到他就撲進他懷裡哭著說:「你可以帶我逃走嗎?去哪裡都可以,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他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問,只是把我抱得更緊。
A的父親後來還威脅說要鬧到我單位,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弟弟從北部趕來跟他談了一次,回來後只淡淡地說:「這個人,沒辦法溝通。」
我知道,A也累了。我更累。終於,在一次次的爭執、沉默、崩潰之後,他說:「找個時間,去辦手續吧。」
這段婚姻,就這樣結束了。
我們一起走出戶政事務所。
A沒有哭,是我哭了,哭得無法自控,像是多年的罪終於被審判宣告的那一刻。
我不是在哭他,更不是在哭這段婚姻。
我哭我自己,哭那個背叛、逃避、壓抑、無法選擇的自己。
他好像又成了最初那個溫柔誠懇的樣子,輕輕拍了拍我,低聲說:「沒事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我沒有回答。
我只是知道,這場婚姻不是一場夢,而是一段曾讓我笑過、也讓我哭到撕裂的旅程。
它曾經有過溫柔與幸福,只是最後,我們都無法再握住對方了。
【愛情或許沒有對錯,但我知道,是我先不愛了。他還在等,而我,已經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