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章:雪落小樽,沉默的街道
白雪緩緩墜落,覆蓋了小樽港口街道的每一塊石板。午後的天色濃灰,運河上結著薄冰,幾隻海鷗掠過空曠的天際,聲音被風雪切割得淒厲而悠長,像一種無形的預兆。
雪落得極細密,足跡剛踏出便被掩埋,連呼吸聲都顯得突兀。這座平日遊人如織的港口城市,此刻安靜得近乎失常。
西川至孝縮了縮肩膀,把圍巾拉高了一些,側眼看著身旁的女人:「青木小姐,午後時間差不多了。車站那邊有家海鮮餐廳評價不錯,要不要去試試?還是……隨便吃點速食?」青木美咲沒有轉頭,眼神停在遠處灰濛的街角,聲音輕淡:「隨便,都可以。」
她的語氣輕得像一縷霧氣,很快消散在冷空氣裡。
雪花落在她的長髮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又被冷風吹乾。她的表情近乎無波,像極了這座被雪封住的城市,連溫度也一併凍結。
西川四十歲,中等身材,長相普通無奇。這幾年,他在小樽一家大型家電賣場工作,名義上是顧客工程師,實際上更擅長以巧言應付各種客訴。他曾見過各式各樣的客人,唯獨眼前這位女人,讓他多年來始終無法忽視。
青木美咲三十八歲,經營著市區一家小有名氣的家庭餐廳。她身材姣好,談吐優雅,卻總帶著若有似無的距離感。聽說她年輕時曾有過一段足以改變人生的感情陰影,自那之後,心口築起了一道誰也觸及不了的牆。
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突然劃破雪夜的寂靜。幾輛警車呼嘯而過,輪胎揚起的雪霧在路燈下散開,像一層蒼白的紗。路人停下腳步張望,低聲交談。西川與青木的神情,卻與這騷動格格不入,依舊冷淡。
沿著運河不遠處,黃色封鎖線被拉起,探照燈把積雪照得刺眼,像是將整片雪地變成冷白色的審判舞台。幾名鑑識人員在雪地間蹲起巡查,一頂藍色防水布下,兩具被白布覆蓋的遺體靜靜橫陳,雪片落上去,瞬間融化,又凝成冰珠。
「主任,現場沒發現打鬥痕跡,遺體無明顯外傷,財物也完整。」一名年輕警員壓低聲音彙報,眼神卻閃過一抹不安,「初步推斷是年老失溫,合併病發……」
巡查部長中田皺著眉,吐出一口白霧:「詳細檢查,沒異狀就照程序走,通知檢察官送去相驗。」
話音未落,一名銀髮、神情冷峻的刑警低聲插話,聲音冷得讓風雪都似乎凝住:「主任,你見過在市區,兩個人同時、無掙扎、財物完整地失溫死亡嗎?而且……今晚的溫度,還不致命。」
他名叫淺見日月,剛從總部被調至小樽警署的警部補。階級上比中田高,但因人事安排,只能收起銳氣。中田擠出一抹僵硬的笑:「我會加派人手調查周邊,放心。」
夜深,風雪卻沒有停歇。
港邊一間暖黃燈火的餐廳裡,西川與青木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的菜盤還冒著熱氣,空氣卻冷得像外頭的雪。
西川遞出一張紙巾,她低頭滑著手機,沒有接。他看著她的側臉,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將手慢慢收回。
窗外的雪霧將街景吞沒,連路燈的光都顯得飄忽。
「青木小姐,接下來……想去哪?」他的聲音被碗裡的湯聲壓得更低。
「你不是不敢在雪地開車嗎?去哪都不方便。」她語氣平淡,指尖未停,「而且我出門太急,平全還沒餵飯,我得回去。」
平全,是她領養的三歲瑪爾濟斯犬,毛色純白。對她而言,是唯一算得上「家人」的存在。
西川停了停,苦笑:「好吧,那我送妳回去……就像上次一樣,送到路口。」
她輕輕「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抬。
窗外,雪下得更大,街燈的光暈被吞噬,像一切都被靜默的風雪掩蓋。
第二篇章:疑雲初現──餐廳裡的刑警與回憶中的老人
晚間九點,小樽警署三樓的會議室燈火明亮,外頭的風雪拍打著窗戶,發出陣陣沉悶聲響。數十名警員坐得筆直,空氣凝重。
管理官青山雅植站在事件板前,低頭看著手上的資料,中田正彙報:「男性死者森本東大,七十五歲,退休藥劑師,無子女。女性死者小山美智子,研究所客座教授,一子小山雄一,目前旅居澳洲,暫無法聯繫。兩人伴侶關係,經濟狀況良好,鮮少與外人有財務往來。」
會議室一時陷入靜默,只有風雪聲拍打著玻璃。
青山掃了眼角落的淺見,忽然笑了笑:「淺見警部補,原來你被調來小樽了。等破案,一起喝一杯吧。」
淺見只是冷冷點頭。中田微微皺眉,似乎想說什麼。青山湊近對他低聲說:「多留意淺見,他既聰明,也……危險。」
之後,任務開始分派。淺見與中田被編為一組,負責走訪死者生前的交際圈。
幾個月前的某個清晨,青木美咲如常打理著家務。她把長髮束成馬尾,戴上白色口罩,檢查瑪爾濟斯犬平全的飼料碗,確保堆滿飼料與零食。她的動作俐落而規律,穿上純白布鞋,準時踏出家門。
餐廳十一點半開門,但她總提前到店,巡視廚房、檢查食材、整理環境,然後迎接中午的高峰。她的親和力讓餐廳每天座無虛席,許多老客人特別為她而來。
其中,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森本東大——幾乎每週四、五次到訪,只為她親手研發的「海陸清粥」。
清粥以豬肋骨熬湯,加入隔夜飯與當季海鮮慢火燉煮,上桌前鋪上鹹香的五花肉片,湯頭鮮甜,層次分明。森本每次都由美咲親手端上,兩人的互動更像父女。
同事曾問她:「為什麼對老客人那麼有耐心,對愛挑剔的年輕客人卻那麼嚴厲?」
她只是微笑,淡淡說:「老年人的無理,有時只是孤單,或是身體、心思轉不過來。那是時間的無奈。年輕人不同,他們必須學會現實,否則,老了只會更無理。」
案件發生後的某日午後,餐廳的最後一組客人離席後,一對陌生男子走進店裡。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身材筆挺,神態內斂;另一個是略顯魁梧的中年男子,衣著隨意,面露不悅。
「中田主任,我們兩個都來份海陸清粥可以嗎?」黑框眼鏡男子語氣溫和卻自帶威嚴。
中田悶聲道:「可以啊,你作主就好。」
午後兩點到五點是餐廳暫停營業的時段,但兩人似乎並非單純客人。
當青木送上餐點,黑框眼鏡男子開口:「青木美咲小姐吧?」
她一怔,語氣平淡:「是,我就是。兩位……?」
淺見掏出名片,聲音冷靜:「小樽警署,刑事課。最近有沒有見過森本東大先生與小山美智子女士?」
青木神情未變:「沒有,不過聽說他們要出國旅行。怎麼了?」
中田亮出警察證件,語氣正式:「兩人昨晚……」
淺見直接開口打斷:「小山美智子的兒子報母親失聯,我們也探訪過森本家。鄰居說森本先生近一年常來貴餐廳用餐,所以例行走訪。如果有任何消息,請隨時聯絡我們。」
說完,他的視線停在告示欄上一張照片上——照片中有森本、小山、青木,還有一名神情冷峻的男子。
「這位是?」淺見目光轉向青木。 「西川至孝,全國3C連鎖店的店長。」青木答道,「他和森本先生沒什麼交集。那天是我的生日,他被我邀來慶生。」
淺見微微點頭,視線停在照片上的西川,眼底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