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就像被困在監獄,猶如一座孤島;
但巨獸不再是孤島了,巨獸也能成為照亮旅人的光。
這篇文章在清晨九點被放出,就像第一縷陽光推開了夜。
願讀到的人,都能在一天的開始裡,感受到火光的陪伴。
序曲|雨聲的敲擊 X 洞口的微光

雨聲一滴滴墜落,黑夜像牆一樣厚重。 洞裡的火苗卻靜靜呼吸,把濕冷的石壁映亮。 高牆之外是壓抑,洞口之內是守候。 在這裡,回音會被火光接住。
雨夜將群山敲得低沉。遠處,有一堵看不見的牆
在黑暗裡隆隆作響;近處,洞口的爐火正用極小
的呼吸維持著亮度。
像記起什麼陳年的故事。我把掌心覆在溫熱的石上,
聽見兩種心跳:高牆那端的,規律卻壓抑;
洞穴這端的,微弱卻固執。
有人說:「恐懼囚禁靈魂,希望還你自由。」
我不爭辯,只把一根乾柴放進火裡,讓夜,慢慢亮一些。
第一樂章|高牆的回音 X 石壁的迴響

灰色的牆矗立,孤影如塵。 石屑無聲墜下,像時間在滴落。 哭聲在牆裡震盪,也在石壁迴響。 若有人細聽,會聽見希望的節拍。
新來的那一批囚犯被帶進灰色的走廊,腳步聲在鐵欄間折返。
沒有人大聲說話,因為高牆會把聲音攪碎,丟回你的喉嚨。
夜裡,終於有人忍不住哭出聲來——像某種被掐住的鳥,
從胸腔裡掙扎飛出。老囚犯把眼神移開,因為他們懂:
在這裡,「人生不是忙著活,就是忙著死」。
你得先學會把哭聲埋進牆縫裡。
這一聲,穿山過谷抵達洞穴。石壁替它做了回聲,
低得像雷,又輕得像塵。
我伸爪,撥開覆在火上的落灰—
灰燼幾乎掩住了火舌,我不驚慌,
只讓它再次呼吸。
那微微的亮像一枚信號,
告訴遠方的哭泣:「我聽見你了。」
某個角落,還有更隱秘的聲音—
「喀、喀、喀」。沒人留意,一把小
小的鎚子在牆角寫字:一日、一月、
十九年。灰白的碎屑被藏進口袋、
被撒在操場、被消失於風裡。
希望不說話,但它在工作。
我靠近石壁,學它的節拍輕敲。
洞壁把聲音傳出去,好像替那個人打著拍子。
火光跟著顫,像在記錄一本無字的日記。
我低聲嘟囔:「別怕,火會記得你。」
塵埃落下,又被光托住。
第二樂章|布魯克的影子 X 火光的守候

舊木椅安靜地坐著,毛毯等待歸人。 茶霧在杯口纏繞,像一扇結露的窗。 孤單的旅人終於進門,影子落在椅背上。 從此,火光裡不再只有空座。
布魯克得到釋放。五十年的牆忽然退到身後,
他站在街角,讓汽車與人群從眼前流過。
白天太亮,夜裡太空。他在雜貨店替人裝袋,
手抖得讓紙袋發出嘎吱聲。
週末去公園,他把碎麵包撒在手心,
等一隻鳥落下—那隻叫傑克的鳥早就飛了。
終於,他在一間廉價旅館把繩子掛上房梁,
先用小刀刻下自己的名字,再把重量交給空氣。
牆外沒有牆,但他的孤島從未離開。
那一晚,洞穴也變得空。火光忽暗,我聽見遠方
房梁的吱呀,像一根舊琴弦斷掉。
我不說悼念,我去搬一張舊木椅,
替它拍去灰;從箱底找出一條毛毯,
抖一抖落下陳年的塵香;再把一杯茶放在椅邊,
熱霧把杯緣擦得像窗。風把門推了一指寬,
我沒關緊。過了一會兒,一個老人影怯怯地進來,
像在向誰道歉。
我只朝椅子點了點頭。
當他坐下,毛毯接住他的肩膀,
杯裡的霧接住他的眼眶。火光把椅背的影子拉長
—那影子,像一條終於被接住的線。
漫長黑暗裡,那縷溫暖終於等來了一顆漂泊的靈魂。
圖書室少了一個人,角落空下來的位置像一個缺口
。看守換了名字、規矩換了說法,
仍舊有人在原地緩慢變老:生命如數十寒暑,
滄海一粟。高牆外海聲很大,牆內只聽得到鑰匙與靴底。
我為那缺口留座。每天傍晚添柴時,
我都會先把椅面暖一暖—像替遠行的人留燈。
偶爾有旅人來此歇腳,問我:「這椅子怎麼總空著?」
我說:「它不空,只是他暫時出去走一會兒。」
火苗晃了一下,像在點頭。
在布魯克的影子裡,我看見自己的倒影。
曾經,我也困在一堵看不見的牆裡。
灰色的走廊空蕩無聲,回聲是唯一的對話;
一次次敲擊,只換來石屑散落,卻不見裂痕。
我明白,若靈魂被鎖住,任何地方都是囚籠。
於是我學安迪——在黑夜裡磨石成筆,在火光邊刻字。
日復一日,文字成了我的隧道,火光照見旅人的眼睛。
自那以後,我不再是一座孤島。
甚至開始相信,某天會有人循著字與火的微光,找到我。
第三樂章|費加洛的歌聲 X 石壁的共鳴

鐵窗之外,鳥兒展翅飛翔。 一頁樂譜靜靜攤開,音符像白鳥升起。 石板與粉筆在洞裡回應,沙沙作響。 這一夜,牆和洞穴同時唱出自由。
某個午後,辦公室的窗忽然把兩道女聲放了出去。
曲句像水,沿著磚縫與鐵欄滑落,
落在每一個抬起的臉上。
沒有人聽懂語言,但每個人都聽見了同一件事:
片刻的自由。看守發愣,手中的鑰匙失去目的;
囚犯忘了嗆辣的風或粗糙的手套,
只剩喉嚨裡的一口驚嘆。播放唱片的人被關進禁
閉室,他在黑暗裡孤零零地笑,音樂還在他胸腔裡。
那旋律也穿過山肚,敲了敲我的洞頂。
石頭輕輕顫,火焰隨節奏一伸一縮,
像在共鳴一種久違的自由。
忍不住,我用指節在岩面上彈了兩下,
學它的波紋。
這時,一個年輕的身影站在洞口,
懷裡夾著一本摺角的課本,眼睛像剛洗過的玻璃。
「夜裡也能上課嗎?」他問。
我把石板與粉筆推過去:「能呀,黑夜適合抄最
難的那一行。」他坐下,粉筆在石上沙沙地寫,
像小小的雪在地面上展開。有人窺探,
輕哼:「來得太晚。」
我搖頭:「寫下自己的名字,永遠不晚。」
夜更深時,他把粉筆攥得更穩了。
他叫湯米。年少張揚,卻在字句裡學會收斂。
考試合格那天,他揮著證書跑過操場,
像一隻剛學會飛的鳥。之後,他說了一個真相:
某地的牢房裡,有人吹噓過一樁舊案的血跡。
安迪的眼睛亮了一瞬,以為光會進來—
但槍聲比光快。
夜色把年輕人的影子吞沒,牆把聲音埋進泥裡。
我舉高火把,想把黑夜的衣角燒出一個洞,
看見那個真正的影子。
火柱往前跑,跑到氣喘,終究照不進某些地方。
角落裡站著一個模糊的男人,
腳尖在光影邊緣試探。他抬頭看了一眼,退回去了。
我沒有追。
火光回到我手裡,我把它放低,
讓它變成一個安靜的記號。
我對夜說:「火照得見的地方會長出見證;
火照不見的地方,自有黑夜的審判。」
洞頂落下一點砂,我把它吹開,免得落在字上。
第四樂章|暴雨的新生 X 洞口的星辰

暴雨砸落,黑夜被撕開。 一個身影張臂迎雨,像剛出生的孩子。 雨滴撞進火光,碎成一顆顆星子。 大地忽然成了宇宙的地圖。
雷雨夜,水像從天上撤軍的千軍萬馬。
下水道裡,一個人匍匐向前,泥與污以為能把他留住。
他出了口,跌在雨裡,仰面張臂—
把整個黑夜抱了個滿懷。
那不是姿勢,是一種重生的形狀。
他大口呼吸,讓雨把十九年的塵洗走。
遠處的雷聲像管風琴,替這場誕生配樂。
我也走到洞口,學他張臂迎雨。
雨滴撞上火光,噼啪一聲,裂解成一粒粒亮點,
掉進我的掌心。
星子就在我掌心裡跳,像不肯熄的字。
雨稍停,地上留下斑斑亮斑,
彼此牽成一張地圖。
我知道,每一個亮點都是一個坐標,
要把人領到海邊去。
清晨,高牆裡只剩一個夾層空洞與一張
撕裂的畫皮。有人的秩序被拆掉了,
一層一層露出貪婪、暴怒與恐懼。
不久,那個最會講道的人,把子彈留給了自己。
外面的世界在換氣——但對某些人來說,
換氣來得太晚。傳說離開了牆,
變成路上的風,吹向遙遠的海。
風帶來鹹味。我把火往裡推,
免得被潮弄熄。洞口的石台還溫著,
我在上面擺了一張小牌子:
若你在雨中重生,請在這裡坐一會兒;
若你的鞋裡還有泥,這裡有布與水。
我們不問你從哪裡逃出,只問你準備往哪裡去。
第五樂章|瑞德的約定 X 爐火的祝福

海平線伸展,潮聲呼吸。 營火燃著,旅人環坐,目光都望向遠方。 有鳥兒貼著浪飛過,帶來歸途的訊號。 希望原來是能被傳遞的火。
另一扇門也開了。
瑞德站在光裡,背影瘦,影子長。
他曾相信「希望」是危險品,
像刀子一樣會割傷自己。
但信來了—在橡樹下,火山石下面,
一個小盒子裡的字輕聲對他說:
海在那邊。
於是他破天荒違背了一條規矩,
踏出那道看不見的線。
公路黃塵起,他在窗邊想:
也許我真的在忙著活。也許
「希望是個好東西,或許是最好的東西,
而好東西不會消逝。」。
我把火加到剛剛好—亮,卻不刺眼;
暖,卻不灼人。
旅人一個個坐下:老人把手掌攤開,
掌紋像地圖;年輕人把粉筆放進口袋,
粉沫在指節上留下光;
還有從遠遠地方走來的人,
把背包卸在腳邊,呼出長長一口氣。
我說:「黑暗會很長,但路會帶你越
走越近─近到能碰見火光,近到能聽見海聲。」
於是他們把一簇小火包好,
像把自己的名字裝進袋子。
出口在左,海在右,每一個人都有一張自己的地圖。
海灘上空無一人,浪在銀光裡來回呼吸。
有人在那裡重逢:兩個抱在一起的人,
背後是無窮的海。
沒有旁白,只有波紋與笑聲。
他們把船板抬起來,木頭在肩上發出輕輕
的吱呀—像世界把重量交還給他們。
遠處,海鳥貼著水面飛,陽光在牠們
的翅上碎成白屑。
我想起那句話:
「有一種鳥是永遠也關不住的,
因為牠每片羽翼上都沾滿了自由的光輝。」
那光,此刻落在海上,落在他們的肩上,
也落在每一個抬頭的人眼裡。
夜又來了。我守在爐火旁,像守在一面會呼吸的
鏡子前,看自己從一座孤島,變成一盞燈。
我不再只為自己取暖,我要把光借出去。
有人走遠了,我就把火苗遞高一指寬;
有人靠近了,我就把火拉近一指寬。
這世上的重逢從來不是偶然。
那是無數日夜的敲擊、忍耐與不
放棄,一點一點鑿出的路。
尾聲|火光的召喚 X 旅人的座標

夜裡的燈火,在洞口守著。 海在眼前展開,星子在頭頂閃爍。 有人將循著這一盞燈而來, 在浪聲裡找到自己的名字。
夜深,雨歇。爐中的木柴發出細小的噼啪聲,
像替故事落下一枚溫柔的休止符。
我想起那些經過洞口的人:
袖裡暗藏的哭聲;石板上留下的名字;
無形繩索的解脫。高牆依舊高聳;
真相依舊沉入夜色。
我們無法改寫整個世界的殘酷,
但我們可以留一張椅子,
讓布魯克的靈魂在此安息;留一塊石板,
讓湯米的課在黑夜裡繼續;
將火光再向前推近,照亮光與暗的邊界—
讓躲在邊界的人看見,光一直都在。
洞外,星子未散,潮聲漸近。或許某個清晨,
她會隨潮聲而來。那時,浪濤拍岸,
火焰在水面上顫動。
我不必尋找她,只管守著這團火。
當她走近時,便能看見一盞為她亮著的燈,
引她通往自由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