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當天,我才知道自己是替身。
我躲在被子裡,摀住嘴巴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
那天晚上我灌了皇上一壺合歡酒,不擇手段與他歡好。
聽著他含糊不清地叫我嫡姐的名字,我緩緩勾起唇角。
這個替身,做得值得。
他是陛下又如何,只不過是我一塊稱心的墊腳石罷了。
我的嫡姐被我毒死了。
她臨死時面目猙獰,唇鼻皆是一片血色,全身抽搐著摔在地上。
我拂開她臉上的髮絲,笑著在她耳邊說:「阿姐,你死的樣子,可真醜。」
殺人誅心,我最拿手了呢。
她的眼睛死死瞪著我,淒厲又不甘,似乎不敢相信,我這個一貫蠢笨呆傻的庶出妹妹,是怎麼察覺出杯裡有毒的呢?
甚至在她眼皮底下不動聲色地換了杯子。
我想如果可以的話,阿姐定要被我氣得活過來,可惜她不能再活過來了。
這毒乃是她親手為我準備的斷腸散,生生斷送的,卻是她自己的命。
翌日,先皇后的葬禮上。
段衍的窄劍架在我喉間,他的眸色同我頸邊血一般猩紅刺眼。
他一字一頓,涼薄無情:「夏語冰,朕要你為阿禮陪葬。」
他的阿禮死的那天他都沒這麼激動,如今卻當著朝臣的面演得這般憤怒痛心,這實在是可笑極了。
我想問死不瞑目的阿姐,更想問自己,帝王之情,究竟有什麼好值得期待的?
我斂下眸,在他沉沉目光中盈盈一拜,不卑不亢答:「謝主隆恩。」
未等他做出任何反應,我轉過身去,高聲道:「臣妾這就和肚裡的孩子,一齊為皇后娘娘陪葬!」
他的心腹大臣們方才的怒火此刻如潮水般急速湧退。
他們紛紛倒戈,伏跪在地,求主開恩饒了這個未出世的、唯一的龍種一命。
而我的親爹,鎮國將軍夏輕平青白著臉,敢怒不敢言。
呵,很好,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我笑吟吟地、耀武揚威般地回頭看段衍的臉。
逆著朝光,他閉著眼,神情不明。
那一瞬間,我有些恍惚地想起了七郎,我想我是被勝利沖昏了頭。
我叫夏語冰,是鎮國將軍府眾多庶女之一,將軍府嫌棄娘親出身卑微,「恩準」我從小隨娘親在鄉下長大。
十六歲那年,我初初見我素未謀面的爹,進府第一件事就是被我嫡母強迫著改了名字。
我猶記得她看我時,那輕蔑的如同看螻蟻般的眼神:「夏蟲不可語冰,上不了檯面的,始終上不了。」真是可惜,我不光上了檯面,還上了她寶貝嫡女的喜床。
而我明顯是要比她的短命女兒更有福氣的。
我輕柔撫摸著腹中尚無任何動靜的孩子,微微一笑。
有了這個孩子,段衍又能奈我何?
誰人不知當今陛下最是深情,除了我的皇后姐姐,他甚至沒有臨幸過任何妃嬪。
哦,除了我,我有幸得帝王一夜恩寵。
段衍恨透了我,他曾說過,我的臉叫他噁心。
應當的,畢竟那晚春宵一度,屬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他和夏曦光,一個是將門嫡女,一個是鐵血新君。
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奈何將軍府的廬女吃了豹子膽,要藉他飛上枝頭,在他們成親的前一夜,灌了他一壺熱酒。
那個廬女就是我。
那一夜,我不願回憶,想必他亦是。
他抱著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喚了一夜的「阿禮」,與她共沉淪,同歡愉,將自己的童貞獻給了這個卑鄙低微的庶女,還令這個庶女懷了他唯一的孩子。段衍從生母卑賤的不受寵皇子做到手持大權的新帝,前二十年人生可謂是九死一生、逆風翻盤的典範。
誰承想,一朝陰溝裡翻船,居然栽在了一個庶女手上,這應當是他長這麼大最大的污點,沒有之一。
但我記得,我仍記得。
那夜將要度過,遠方的天將將露白時,他饜足睡去,肌膚瑩瑩如玉生輝,眉間卻生出淡淡皺紋。
我久久凝望,終於還是忍不住吻他眉心,低聲喃喃:
「阿禮在這裡..……七郎莫要怕……」
一如當年我在鄉野村間,抱住奄奄一息的少年,哭著求他別死。
那少年強撐著露出一個破碎恬靜的笑容:「阿禮姑娘,其實我……好想見見你的樣子……」
我嗚咽著去親他的唇,他凝望虛無許久,冰冷的手指只是慢慢地滑過我的臉。
他說:「阿禮……我還沒見過你的容顏……我不想死。」
如果他那時候死了,我相信我會愛他一輩子。
但他沒死。
不光沒死,還成了九五至尊,將這份恩情回報到了我嫡姐身上,封她當皇后。
我想我當初撿一隻狗都好過撿他。
那一夜顛鸞倒鳳,第二日我被他抓進密室裡折磨了整整半月有餘,我渾身的傷口至今尚未痊癒。
新傷添舊疤,我早已經是咬著牙強撐到了今日,就連洗浴的水沾一沾身,都痛得我戰慄不已。
02
「娘娘,水涼了——」
簌簌一聲輕喚,我收斂心神,輕聲問:「人來了?」
簌簌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卻又欲言又止。
她大概想不明白,從前那樣溫良怯懦的夏三小姐,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心狠手辣,苟合風流。
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讓我想想。
是從我看著七郎溫柔地喚夏曦光為阿禮開始,還是從我看著娘親死在我懷裡開始?抑或是從水牢裡,他掐著我的臉告訴我我真叫他噁心開始?
罷了,結局都一樣,何必計較過程?
我偏過頭去看她一眼,微笑道:「你要是再多話,本宮可是會拔了你的舌頭。」
簌簌放下花哭著小跑出去,我嘆了口氣,任由自己沉進浴池裡,溫熱的水將我包裹,直至窒息。
「娘娘身懷六甲,何必大動乾戈?」來人眉眼灼灼,穿著一身太監服,倚在門口,帶來一陣滿是不經意的懶散氣。
見我久久不曾回應,他飛奔過來,握住我肩膀將我一把從水里撈起來,厲聲道:「你想死嗎?」
我閉著眼只管笑:「小叔子,我死了,誰來讓你們段家絕後啊?」
這話說得實在惡毒,段意卻不氣反笑:「小姑奶奶,你人不大,口氣倒不小。」
我睜開眼含笑看他,水淋淋的臂膀纏上他的脖頸,手指橫在他唇瓣上,氣息拂過他耳尖:「那你說,你喜歡嗎?」
段意看著我,泛著艷色的桃花眼動情地看著我,他挑開我濕漉漉的髮絲,閉上眼嗅一下,輕佻道:「好香。」
我突然被他噁心得有點反胃,掙開他的手便往後游去。
他卻下了水,一把將我拉回他懷裡,反反复復地撫摸我平坦的小腹,眼彎得像一彎波瀾湖水,這般迷人的少年氣。
大抵兄弟……都有些許神似罷。我忍不住走神。
待我回過神來,他竟沉了下去,柔軟溫熱的唇瓣擦過他的夢。
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隱藏在水下的纖長若蝶的睫毛和嬌挺的鼻樑。
這一刻,我想到的居然是…
段意,他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皇上駕到!」李福尖銳的嗓音恍如撕裂我心中一角,我有一瞬嗓子發啞,甚至眼前一片昏黑。
段意抬起頭來,纓綺氤氳的眼直直地看著我。
「你還不快躲起來?!」
段衍進來,站在遠處,連正眼都懶得瞧我一眼。
我將手搭在池子邊,笑嘻嘻地問他:「怎麼,沒能賜死臣妾,陛下長夜難眠了? 」
即便他鐵血手腕,此刻登基不足一年,根基未穩,太后黨羽四散未清徹底,夏輕平又虎視眈眈,即便我爹夏輕平瞧不上我,我肚裡的孩子仍有一半是姓夏的,夏輕平不能不保。
光是想想他們此刻恨我入骨,卻又得等到我把孩子生下來,忍著我的狐假虎威那種難受勁兒,就覺暢快!可真是暢快啊!段衍冷笑了一聲,直直朝這邊走來了!
段意在水下攥著我腳腕的那隻手愈發用力,我急中生亂,怒聲道:「站住!」
段衍的腳步未曾有任何遲疑,他緩緩蹲下來,唇角始終是含著笑的,眼光卻冷若浮冰,令人不敢直視。
「夏語冰,」他輕聲問,「朕太給你臉了是嗎?」
沒給我不敢直視他的機會,段衍伸手用力抬起我的下巴,我不甘示弱地瞪著他。
段家人生得好看,段衍自不遜色。
清輝月下,勝雪肌膚生生將那月色給比下去,他鳳眼微挑,明明滿是風情,卻被冷硬狠戾的氣質壓了一頭。
當年他頂著這張臉暈倒在深山老林,我卻誤認為他是個美貌的柔弱女子,將他撿回了家。
同一張臉,有什麼不同?大概是做了皇帝與沒當皇帝的不同罷。
他實在美,光是看著這張臉,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水下的窒息感。
糟了……段意!
握住我腳踝的那隻手越發無力。我咬了咬牙,猛地站起身來,渾身冰冷,顫抖著逼迫自己直視段衍的眼。
段衍先是微微一怔,繼而眼眸深暗了下去。
「陛下,」我咬著牙微笑,「太醫說,可以的。」
「無恥。」他蹙著眉,厭惡地吐出這兩個字,拂袖而去。
我恍若脫水的魚,垂死喘了幾口氣,仍覺得心中壓著巨石,難 受得厲害。
想哭,可又必須得吞下去。
段意附上來緊緊抱住我,又緊又令我覺得舒心,我狂熱地迷戀這種窒息感。
我在他耳邊戰慄喘息,可他的臉自始至終都是如玉般白皙,不曾染上一絲其他的雜念顏色。
「小禮,你想哭就哭。」他的聲音有幾分低澀。
我沒有哭,段意一反常態地不曾多語,不知何時悄悄離開了。
第二日頭痛得厲害,簌簌為我梳頭時格外小心:「娘娘,奴婢已查明了,昨夜是梁貴人腹痛難忍,竟話裡話外說是吃了咱們宮裡派出去的紅雞蛋,紅口白牙地誣陷人,驚動了陛下。 」
我閉著眼哼了一聲:「陛下如何說?」
「陛下來過咱們宮裡,出去就將跪在外頭等公道的梁貴人給無視了,梁貴人沒得到準信,都不敢起來,硬是在咱們宮門口跪了一夜呢。」
「哦,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他才不會管什麼貴人嬪妃的死活,不過是藉著什麼由頭都要來教訓我一頓罷了,真真是無聊至極。
我挑了一身素淨衣裳換上,來到了先皇后故居,李福見了我,吃驚的神色直接掛在臉皮上:「娘娘,您怎麼來了?」
我不知他是說我有孕不該來這種地方,還是在說我殺了嫡姐僥倖不死居然還敢在她靈前出現,總之我臉上掛著的落實苦笑一絲一毫都不曾死:「聽聞太著後為本宮阿姐的薨逝傷心不已,纏綿病都不曾崩塌。
其實我是胡扯,太后是段意的親娘,夏曦光死了,夏家怨上了段衍,她估計樂得都能多活幾年。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李福的表情。
李福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那娘娘請隨奴才來吧。」
我微笑點頭,示意簌簌就在門口候著,提起裙角隨李福進了內堂。段衍素來寵阿姐,阿姐有的東西,天上有地上無,我早前就見
識過,只是淡淡瞥了幾眼,目光便落在了靈牌上。
「憲敏純皇后,」我輕聲喃喃,「真好聽。」
真土,段衍不是號稱才絕無雙嗎?
就,這?
李福謹慎地說:「娘娘,奴才替您撣香來。」
我嗯了一聲,眼神卻瞟過外頭一閃而過的簌簌。
我雙手接過香恭敬插上,跪在蒲團上靜靜凝想。
不出片刻,李福手下的小太監來密禀,我緩緩睜眼,李福面露難色:「娘娘,奴才…」
「李總管有事便去忙吧。」我扯起一個勉強的笑,合著的手不經意間扶了扶肚子,「本宮半炷香便走。」
李福謹慎的目光掃過我的肚子,點點頭,安靜地退了出去。
一室靜謐,唯餘香霧淡淡繚繞,我慢慢爬起來,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姐姐,是我。」
我微笑著俯身直面她的靈牌,如同她臨死時我貼住她的臉,痴迷地感受她的垂死掙扎、她的不甘和憤恨,我狂熱地享受著我的勝利。 「好姐姐,我終於,也贏你一回了。」我笑起來。
欺我、辱我、取代我的好姐姐,我怎能不送你最後一程?
「姊姊死了,真好。」我彎了彎眼,「姊姊是有福之人啊,死在了段衍最愛你的時候,死在了皇后的位子上,真好啊……」
倘若有來生,你最好祈求別再碰上我,否則我絕對不會叫你死得這樣痛快。
我正欲靠近那金絲楠木棺材,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只一頓,便異常嫻熟地滾進了供桌底下藏好,猶如當年在夏府遭受嫡母毒打時的躲避。不同的是,如今我不慌不忙,沉穩非常。
衞金黑描的鞋。
我攥緊桌布,明知謹慎如段衍根本不可能對著一個已死之人說什麼,可我就是預感,我將要面對的,是一場狂風暴雨。
「陛下,多謝您能讓老婦來送皇后娘娘一場……可惜了皇后娘娘……」
這哽咽無力的女聲。
我的心猛烈跳動。
我攥緊手,死死咬著嘴唇才能抑制住喉嚨裡咯咯作響的聲音。
嫡母,語冰看不見你悲痛欲絕的模樣,才是真真可惜了。
段衍沉默良久,方才淡淡開口:「曦光是朕的發妻,朕會讓她風光大葬,極盡哀榮。」
嫡母頓了一下,低低道:「老婦有個僭越的請求,不知能否見安妃娘娘一面?」
「太醫院說冰兒胎位不正,需要靜養,還是等冰兒胎養好了再見不遲。」段衍一向沉穩,這番話中有話說得更是叫人捉摸不透。
太醫何時說過我胎位不正?
待到他倆出了門去許久,我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天上下刀子了,段衍居然為了我駁了夏夫人的面子?還是說他是為了保住我肚子裡的孩子?他竟對這個孩子如此重視?
如此,可就有好戲看了。
「母親--」我追了出去,在長廊上裝作氣定神閒的偶遇,淒白著小臉柔柔道:「母親好不容易進宮一趟,怎麼不來瞧瞧女兒?」
嫡母臉都氣綠了,閔宮上下,誰人不知夏曦光的死與我夏語冰脫不了乾系?她大概怎麼都想不到我竟然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她面前。我關切地牽起她的手,笑吟吟地朝我肚子上貼去:「不過是母親不必太過擔憂,您馬上要做外祖母了,高興嗎? 」
你女兒死了,我懷上了,還真是雙喜臨門。
段衍的眉自我來時起就沒舒展過,此刻看見夏夫人冷冷抽回手,他的眉擰得更緊了:「朕還有要事要處理,李福——」
李福忙不迭應聲,躬著身子抬眼望我,我朝他眨了眨眼睛。
「送夏夫人出宮。」段衍一刻也不想與我多待,轉身便走。
我親熱地攬夏夫人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笑,緩緩貼在她耳邊:「母親啊母親,您何必太過傷心?反正……你遲早也是要下去陪她的。 」
夏太太不可置信地瞪著我,紅著眼,凶狠地舉起手就要朝著我的臉扇過來,我順勢往後一仰,尖叫一聲,護著肚子滾下了白玉階梯。
落地時肩膀撞到欄桿,全身的骨頭一陣劇痛,我深呼一口氣,
還不忘去看她那張驚慌失措的老臉。
有夠滑稽的,我想笑,眼角卻不受控制地落下淚來。
段衍竟比其餘人反應都快,他翻過欄桿飛奔而來,將我緊緊摟在懷裡,怒斥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將這個毒婦給朕拿下? ! 」
這下我是真忍不住笑了。
旁的不論,我與段衍,論配合演戲這一塊,可真是無人能及的絕佳搭檔。
察覺到我的顫笑,段衍身子微微一僵。
我摟著段衍的脖子哭起來:「陛下……陛下,臣妾肚子好痛……」
慌張的眾人急得人仰馬翻,段衍抱起我徑直朝太醫院奔去。
離了許多人的眼,我收回哭腔,神色自若地調笑道:「段衍啊段衍……你也想我死是吧?偏不讓你如願。」
段衍沉鬱地垂眼看我,一貫冷靜自持的他竟是有些意料之外的慍怒。
他的手探上我的臉,狠狠替我拭去眼角的淚,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是誰讓你知道那杯酒有毒的?夏語冰,我勸你,自作聰明不要過了頭。」
我渾身冰冷,恍若冰水兜頭澆下。
太醫走時只說我動了胎氣,需要臥床靜養,我閉著眼聆聽,我當然知道不會有什麼事,我的孩子,怎麼可能那麼脆弱?如若一摔便掉,那麼也不必生在這遍地荊棘的後宮了,省得一輩子做人家的墊腳石,或是一輩子遭人算計,不得翻身。
我躺著未動,仍覺察到有人於靜謐的內殿中,長久地註視著我。
「你走吧。」我翻了個身,累得聲音都沙啞了幾分,「我不想看見你。」
我從沒想過的,從沒想過原來段衍對他的阿禮,亦是如此的無情。
他在親手斬斷我最後一點念想。
真賤,我竟真的希望他能待我嫡姐情深義重,恩愛不疑呢。
至少……那證明七郎是真的愛阿禮,只不過是愛錯了人,愛還是存在的。
他借我之手除了嫡姐,下一步該做什麼?
「你好好休息吧。」段衍的聲音有些冰冷的倦意,「總想這些算計人的事,生出的孩子能正常嗎?」
我翻身起來冷笑著看他:「你還想要正常的孩子?段衍,你配嗎?」
段衍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盯著我,唇瓣微微顫抖,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今夜不是段意的好兄弟侍衛總管高起值班,他卻也冒險來了。
我躺在榻上假寐,段意就站在我榻邊,沉默地、倔強地凝視著我。我嘆了口氣,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他的手指。
段意的手極涼,我忍不住「嘶」了一聲,他掙脫我的手,沉聲道:「我知道你恨她,可是報復她的方法有千千萬萬種,為什麼一定要選擇最傷害自己的一種? 」
他的眼睛很紅,秀氣的眉略一蹙,我就心軟得不行了。
「段意……」我一遍又一遍地撫摸他骨節分明的手,「你喜歡我吧?」
段意吸了一口氣,偏過頭去不吭聲了。
「我也喜歡你,可是你記住,我的仇,只有我自己能報。」
他猛地回過頭來,凝眉看著我。
我笑:「你想去替我殺了她?不,我要他們活著。只有活著,他們才能吃到所有我和我娘曾經受過的苦,而我,要親眼看著他們狗咬狗,不得好死。 」
段意自嘲般地彎起唇角,眼裡卻毫無波瀾:「娘娘英明。」
我看著他,緩緩嘆氣。
你是不會懂的,這世上能懂我的人只有一個,我和他才是一類人,一樣令人生惡的復仇軀殼,一樣沉淪墮落的靈魂。
而我,從此刻起,絕對不會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