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初這部電影叫做《拿數碼攝影機的人》,原以為只會拍3年,結果斷斷續續拍了23年,後來發現片名不能叫做拿數碼攝影機的人,因為23年來,有的片段是5D相機拍的、有35mm膠捲攝影機拍的、有16mm膠捲拍的、有手機拍、有4K攝影機拍,不單只是數碼攝影機,所以就改名叫《風流一代》,片名的含意就是充滿了變革精神、不安分的希望透過自己努力去改變,但英文片名卻叫做Caught by the Tides,被潮水沖走的人,在創造美好未來的同時,也被時代牽動而隨波逐流。

這部電影拍了22年,從22年前的趙濤,斷斷續續拍到現在的趙濤,從青春到中年。2001年拍攝到2023年,千禧年到疫情。從中國加入WTO、到申辦奧運、三峽大壩完工、再到最近的疫情、再到AI。簡單的男女主角的愛情故事,從年輕當舞女,再到分手、20年後又在見面,還有20年來導演拍攝的破碎片段,有紀錄片影像、有劇情片的影像、也有實驗性質的影像、也有動畫影像。整部電影像破碎的蒙太奇一樣,但這正是賈樟柯想表達時代變遷的堆疊。導演整整剪輯3年,素材大概有1000多小時。導演進場QA時候,還表態自己剪片剪到眼睛受傷,所以只能一直戴墨鏡,可見他多賣力,這部電影也是難能可貴的時代紀錄片。整整22年,從千禧年到現在AI科技世代的紀錄電影。

趙濤飾演的巧巧整部電影沒有講任何一句話,用她肢體語言與臉部表情,表達她20年來的變化。20年來從一個舞女、再到處流浪、最後到中年是在一家賣場當收銀員。整個過程她的臉部表情都相當惆悵,沒有笑容、唯獨面對賣場機器人會露出感興趣的微笑。而當機器人回答她馬克吐溫名言,「人類真正有效的武器,那就是笑,」而巧巧才勉強露出了點笑容。

賈樟柯捕捉到中國人是怎麼從一個下崗只能看免費晉劇,唱簡單卡拉OK、到近代人人都滑著抖音,刷著一堆也是免費的短視頻,這世代的變更之快,人在這時代的更替下,一天一天過,就被時代推著走,巧巧是如此,而李竺斌飾演的斌哥也是如此。中國不管發生了什麼時代更替,他們始終還是租房子、吃飯,雖然生活上的確被影響了,但還是要想著怎麼活下去,找工作、賺錢。唯有看到了機器人,才會心一笑,感覺看到這樣東西,是有趣的,是以前年代看不到的,但又如何? 還是只能想,要怎麼生活下去。
賈樟柯導演捕捉到了一個赤裸裸的平凡,人是怎麼活的? 什麼是活? 電影去掉了一般電影應該要有的製作方法,有劇本、有成本預算,有時間掌控,有邏輯,這電影刻意全部去掉,故意用片段式的方式拼湊了一個年代,一個很真實的中國人生活樣態。早已不是所謂藝術片能夠形容的程度了。

記得這部之前入圍坎城正式競賽的電影,王兵的《青春》,也是紀實風格,讓攝影機消失在觀眾眼前,沒有電影感,只有赤裸的工廠年輕男女生活,如何掙錢? 如何解決勞資糾紛? 但風流一代更是連影像的邏輯都是混亂的,影像沒有統一規格,劇情沒有什麼前後。看似有男女主角,但他們倆個好似不注視他們也不會影響到什麼。只有時代印記、只有純粹的人文,隨便拿著一個片段出來都有印記,或許是一首流行歌? 或是一種表演? 或是一種習慣? 或是一種氛圍,都是些時代的痕跡。而原來這些東西拼拼湊湊,就是這樣的世代,這就是人生。不單單只是一個人的視角、不只是一份工作,或是一種故事,而是整個人生,整個時代。挑戰了最接於現實的電影,而且格局又很大。
其實很多人對這部片的評價是差的,很兩極,或許是因為大家看慣了有邏輯性的電影。即便是很藝術的電影,都會有某種邏輯,但這部電影,是把這種我們習以為常的觀影邏輯降到最低,就是連我要表達的東西是什麼? 都故意模糊化。但也因為這樣,這部電影才是難能可貴,他乘載著很重的重量,要我們看見到底什麼是人生? 這大哉問。真正的人生? 如果像影像一樣攤開來看,我相信不管是誰的人生,都沒有辦法邏輯化? 或是一清二楚又理性的過完,都是被時代衝著走? 好像做了什麼? 但又好像做了什麼也不是很重要,因為時間總會過去,大家都像風一樣,風流一生。

賈樟柯導演說過,現在是AI時代,從來也沒人想過時代會變那麼快,疫情的期間,大家都關在家封閉,但沒想到這種時代催生AI興起。他提到科學家說,以後時代可能每個月或每個禮拜就變一次,人們要怎麼去面對這種變化? 是充滿不安? 因為不知道要面臨到什麼而恐慌? 還是科技真的能帶給人類方便?
導演已經把2001年到2023年的中國人樣態表達出來了,21世紀一到,時代就是變得越來越快,中國也越來越強,國際上也越來越站得上強者地位。但一般人民還是呈現一種平凡,時代不管怎麼變,好像都還是要生活,變化中的百年不變,就是不斷活下去。有人跟不上年代? 有人懂得運用時代資源? 但無論如何? 人還是只能往活下去這條路走去。
看到最後一場戲,巧巧離開斌哥,進去了像是馬拉松的慢跑隊,好似不管是什麼樣的人? 活在什麼樣的年代?不管怎麼樣,人還是只能不斷往前跑。
電影最後的一句話:「僅僅是站立,在這出生的土地,」看似聽一席話如聽一席話,但誰? 不是這樣生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