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anny Boyle的永恆招牌
此片的骨架雖然流淌著好萊塢長存之「膚淺」與「膩滯」的老套通用劇本---「一個男孩的人生冒險」之索然無味,卻由骨子裡強烈滲出一個極為迷人的痛擊醚味。
這醚味吸引人的原因或許是…Danny Boyle在「形式」上賦予了其「悲觀」的安全策略。(部分觀眾特喜沉鬱哀戚的影片基調,我亦然)
舉近期商業大片《猩球崛起:王國誕生》為例,同樣是一樣的主題,卻淡然無聊至令人想秒離戲院。「人的冒險」當然是恆古至今不斷上演且具深刻重量的繪描之題、亦是人世間最真實又迷人的生命苦樂過程,但《猩》此片賦予了太多過於樂觀、癡傻無深度的設定和毫無創新的劇情流動(徒剩絕美的豐富畫面和各式視覺設定);反觀此片,它的形式卻是充滿挑戰危機與殘忍冷酷的恐懼氣味主調,除了陰鬱色調、飽滿色彩和絕頂具引人沉入之重量和藝術價值的鏡頭構圖和捕捉,亦完美與自然融入了導演長年累積的個人濃烈風格和…Boyle的那份「人間殘酷」之真幻重拳。
但它確實是同時樂觀與悲觀的。
樂觀在…小男孩主角的無限勇氣、親人之間炙愛、友情長者之暖和人對未來的期待;悲觀則是…一連串的苦難危機和整個世界已淪陷的慘絕之境。
Danny Boyle的標誌風格總是在運鏡剪接之中,硬生生插入某個渺遠又難明的緩釋鏡頭(《Shallow Grave》),讓人在遁入那奇怪高玄的意義探索中、又來個MTV感的類蒙太奇錯現或強烈特寫爆景(弓箭猛然射入喪屍腦袋,血亂噴)。
這樣的暴力插入,與深層人性下的浮然探討。
從《魔鬼一族》、《猜火車》、《海灘》開始,嘩啦嘩啦橫越了這麼多年,到現在的上承《28天》到開啟往後三部曲的《28年》,Boyle維持一貫風格,卻也在議題探究上鮮現老態。
他仍是充滿活力與尖銳深思的影像呈爆手。

Danny Boyle
《28年》雖是這老氣的冒險骨架,卻繪及了亙古長存的諸多現象,包含…父親對兒子的期待訓練以及驕傲、母親濃烈母愛、文人與武人之間巨大差異與對主角的影響、時間淬鍊下人類的進化改變與變異等。
回到片子的最初設定,喪屍四佈的英國,倖存之人居於離島之上,而在這原始之地裡,幼童們被教導往後成為「延續」這避難之地所需的各種行業諸如工匠、教師、農夫等,雖是順應時勢潮流的單行道,卻滲出股無奈和屈服的人生選擇。
其中提及之「難得的培根」亦是一片苦困絕望中尋求希望的小島居民的一個奢侈禮物。(只是為什麼每部美國片的早餐幾乎都是肉片跟碎蛋?)
而在這個「退化的世界」,一出了小島大門,外面盡是一片有如喪屍本身意義的無垠黑暗,誠然無望到底。
風光得意之後,是什麼?

片頭父親帶領兒子主角前往本土的首次「狩獵」之行,沿途盡是打氣歡騰敬佩之聲語,除了讓這兩人盡感風光得意、亦讓觀眾不自覺跟著想在自己的人世之中獲得那份真實經歷形成的眾人情感和良好名聲之堅實快意。
那感覺像是回到了早期親近土地和群居的普世人們,對於「力氣」和「勇敢」的天生崇敬迷戀。
Danny Boyle將這份人類的天然情感藉由被已淪陷世界所遺棄的已開化現代人民,回歸到了原始社會中那種早期狀態而傳頌織譜的一個懷舊謳歌。
但隨著劇情演變,那份「初次出征」的快意豪情漸漸轉為年幼主角踏上一段救贖母親之路同時朝內探索自我與擊敗現實困境危難的苦行之途。
誠然有味。
或許,在我們漸趨成年、或已成年之後,「內視自我」與「擊敗苦難」變成這一段漫長人生中必備的生命刻痕?
而父親與主角安然返回後的夜晚派對,也純然是不論中西,一直崇愛之「維京人」、「雷神索爾」、「蘇格蘭戰士」甚至「現代運動員」等,耗盡體力戰鬥完後的酒肉慶功宴,這種:動-->狂歡的亙古模式確實是極端神馳迷人,彷彿毫無煩惱地不斷實踐與滿足自己的動物性本我。
父親那似總沾滿汗水的黏膩長髮、深陷的眼窩、濃密鬍鬚、壯碩健拔之身和精湛箭術,完整地是一個「文明的野蠻人」之像,除了極具陽剛魅力、同時也是在這個一切依歸原始和草根之地裡的成年男性通相。

而父親在派對上誇飾兒子表現的自我虛榮和兒子的反感不僅反映了世代與父子間的差異,亦帶出人父的期待疼愛、名聲上之布局的成年人複雜心思和人子那仍純淨並活得真實誠摯的完整核心。
他深愛兒子與賦予高度期待,並期許他成為一個驍勇善戰、敏捷強壯的人類---像自己的另一個復刻版本。但…就如麵攤老闆期望與督促兒子精純熟練麵食與諸多食物的祖傳祕方,卻忽略他對攝影或美術有極高興趣和天賦一樣。
兒子自有想法,並堅信自己能走出一片新天地,世代的真實巨重差異。
而父親那於派對後的偷情、漸浮現出的隱瞞、捏造兒子的表現索頌以及對日漸虛弱母親的淡然,卻是在一個擁有純淨靈魂與本性正直善良的男孩心中植下一個巨痛傷疤,更無縫接軌地導致他直接帶著母親斷然離去。
家庭雖永是人類靈魂與肉體的滋潤豐滿與修復強化之處,卻也會因一些連鎖錯誤導致不可逆的分裂錯離。
小男孩主角的這個存在,代表了「與眾不同」和「勇往直前」之特殊突出;而其行動,更闡述了年輕人那些…遠離熟悉環境、擺脫掌控和開啟新人生的普世通相。
遊戲或人生都有bug了,遑論電影
本片中共有四個bug,最主要與最關鍵的一個便是…小男孩主角毅然決然帶著母親離開小島尋求醫師醫治,但在第一次狩獵後,除了雜魚喪屍,他已由父親之口和真實經歷得知…就算成年人射了巨型喪屍「阿爾法」十幾箭亦無法阻止牠,那麼,小男孩的這個決定,除了痛覺於父親對母親的背叛、厭惡驕傲的謊言和父親對於醫師存在的欺瞞,卻真確實在地是個無敵「愚勇」的決定。

他的力氣與經驗不足、帶著一個病重與行動遲緩的女性以及沿路上絡繹不絕的喪屍威脅,怎能因一股初生之犢之勇將自己與母親投入險地?
Boyle對於這個行進的定義,自是為了歌頌人類自存的天生勇氣和摯熱之愛,但這個行動完完全全就是個不可能也無法清算的任務,而小男孩和母親也在尋醫之路上被別人救了兩次(證明他根本無法獨力完成),除了運氣絕佳之外,這個決定是否正迎上了10幾歲小男孩那無懼現世未來的艱鉅巨大險難之天真勇氣、亦是Boyle一個過於樂觀與脫離現實精確計畫的淺浮聲明?
好吧,「夢想」總是美好,但欲擢獲仍需努力和能力。
但這個bug,卻是一連串「蝴蝶效應」下,因小男孩的心中巨痛而開啟往後劇情的關鍵。
或許,Boyle正是要崇頌這樣「不顧一切的熱血」和「為愛犧牲與受苦」的傻直衝勁。
第二個bug則是,一切回歸到原始的小島居民,以製作弓箭來抵禦並獵殺喪屍,但既然那已是人類文明長足發展之後的時代,既然能涉足本土,何以不取得槍砲與彈藥?或是收集製造這二者的所需的資源和方法?甚者,何以原本退居小島的居民之中,沒半個熟稔這技術之人?
第三個bug,也是本片的主題之一,人類除了攝取營養、活動和生存之外,最需要的---「藥」。
主角母親的癌症亦是讓她跟兒子離開小島之主因,但避居與獨困這小島的其他居民呢?他們難道沒想過…生病之後,沒有醫療技術和藥,該怎麼延續生命?
第四個bug是,主角與母親終於尋獲獨居在本土的醫師,而醫師製作了麻醉箭專用來靜止阿爾法的行動,但其中一幕是主角和醫師躲進地下,阿爾法竟擊破了軟草和泥土構成的地面,準備一把抓出醫師,所幸為主角所救。
那麼,這麼容易就被攻破的庇護,醫師之前每一次的避難到底都如何安然度過?

新的契機和隱藏角色(需打密技才會出現)
在尋醫之路上,主角與母親在半路上獲得一個嬰兒,這新生兒是母喪屍所生、未被感染的純淨生命,由主角母親接生,再由主角送至小島大門,以母親名字命名而冀望由父親養育,這饒富意義與曲折妙味的過程,直是動物母愛的最高表現和一個帶有「回文」氣息的轉折;而這橫跨敵對兩陣營的獨特新生個體,不僅帶著一份矛盾和融合之味,亦可能是代表一個新的契機,或是往後二部曲人類與喪屍之間的特殊連結或「橋梁」般之存在?
其為女性,或許在往後二部曲中,會跟男主角有什麼特殊的關聯?
母親與小男孩初見正在分娩的母喪屍瞬間,亦述及了人類對於「繁衍」的天生激動。

而剛完滿處理好教宗秘密會議的雷夫范恩斯馬不停蹄地趕來擔任了影片前段深具神秘氣味的獨居醫師,其單薄佝僂的身軀深蘊文人哲思氣質和運用智慧與計謀、低武力來獨自存活,確實是在諸多色彩濃烈的角色以及一片絕望和紛沓的至險威脅中,一個獨占「引導」、「救贖」與「啟發」之質的異質存在。
之前由父親轉述醫師的神祕感亦在他救了主角和其母之後,導入一個全新開闊的天地。
他的眾多哲語智慧、深湛醫術、正直軟心和溫柔性格已是引人孺慕,其經過鍛鍊與開發過的慧黠頭腦,亦在這片危地中細心觀察環境,進而持續地挖掘與發現創新、或是極其實用的各種技巧、布置、庇護、計謀等。

那麼,他獨力堆積的成群如山頭骨,是不是其實在對於這個無望無底沉淪世界中,曾是地球上唯一具靈慧特質人類的一個歷史謳歌、誠愛紀錄和他獨守的原始自創儀式?
而醫師終結母親生命自是為了讓她擺脫癌症的巨痛和侵擾的唯一之法,亦正是「死得痛快」之最佳案例。
爾後小男孩主角將母親頭骨置於成山之人類頭骨最上方的動作有著一層意義:若如片中所暗示…他將成為救世主的前提下,以及倘若母親接生的那個母喪屍之嬰兒真如筆者前述,將是個特殊且重要的存在,那麼…她便是人類之母。
Danny Boyle總會在結局端上一份「另類樂觀」的偏斜趣味,是他獨有殊味的影像釋出配上絕妙音樂外,一個深刻觀眾腦海的情懷回鍋和爆裂咀嚼。
如《魔鬼一族》伊旺被釘在地板上,但巨額金錢就在他身處的地板下方;《海灘》中年輕的傑克尼克遜經歷生死交關,在網咖收到前女友的照片,露出微笑;《猜火車》伊旺在結尾偷走了鉅款,獨步大街上的意氣風發,但這個行動會為他招來報復、卻同時是個美好的未來;《127小時》主角在沉浸於玄妙大自然後,歷經痛楚孤獨天人交戰,拋棄了自己的一隻手臂,但結尾時很快樂地泅泳著。
這些樂觀在經歷了一大堆危機苦難折磨爆炸之後,滲下了一陣清輕杳渺的淡然「釋然」,在劇情的豐簇奇歧之「動」上與後,留下個餘韻不絕的妙絕回味。
而他也總是在崇頌人類的自由、歡愉、希望、善良、活力、互助等人類天然本質和道德(人到底生而為善、還是惡?)、(可由他於片中所使用諸多行調暢然愉快、開闊自由之曲得知);同時也少不了代表「惡」的反勢力侵擾追逐啃噬。
無力的暗喻、觀影的快意、後續的推移

或許,這個滿溢末日噬人喪屍的慘廢淪陷世界,是在暗喻現今整個世界中那眾人生存頂上的巨大無形壓力、桎梏和無限侵笞?不論是上級、薪水、莫名其妙的惡意、對世界的不定性焦慮、人際關係的煩擾難逃、家庭以及未來的巨型負擔、情愛感受上的無力或沉淪、對於自身感受的壓抑、永不止歇的黑道流橫、政府與政治的腐爛齷齪等,都是強押著我們以「一切會越來越好」的無形沉重必備綁架、甚或是謊言。
而逃離抵抗獵殺喪屍的人類,是不是正代表了每個在生活生命中不斷努力掙扎擊敗險阻往幸福邁進、細心呵護一切所愛與點滴累積進步的我們?
那就是真正的自由。
OST亦跟隨劇情呈現了不少殊歧之味,有貼切父親與眾男性那草根與原始氣息的類民族風、喪屍追逐獵殺人類的極頂緊張和絕望感、不斷逼近之威脅的窒息味道和沉重難耐、傳頌人類愛好自由及冒險挑戰、充滿希望的激鼓昂揚與闊袤等。
而Boyle會老是穩坐大導前幾名之位其因,便是他總是挑得出品味絕佳且與畫面流動雙棲雙飛的完美歌曲,而這些配樂和歌曲亦每每直鑽深鑿進觀眾身體裡面,以致腎上腺素和多巴胺激增、腦中快意達頂、完整跟著深沉進去他的另類潤織之中。
喪屍的「同化」和「噬人」其實也是人類對於各種災難中---病毒以及日漸發達但帶有隱藏危機之「生化研究」的長期恐懼和擔憂;同時也是一項把想像中的「地獄之景」灌注至當世現實中的警語和投射。
影片結尾,主角遇到了片頭所示30年前逃離倖存而已成年的吉米,領導了一個團體,其在拯救主角同時釋出類似漫畫設定上呈現新的「武功」---以恍若曲棍球棍近身搏鬥擊殺喪屍此有別於弓箭遠距獵殺之法的新奇,欲承先啟後展開新的篇章;而吉米這個團體以及神祕醫師,更暗示了外面的廣闊世界中,仍存在著更多的人類、以及諸多待開發的探勘與冒險。

但明顯的是…吉米一出現便帶著一股邪氣,整個團體亦蘊有一股不正經、瘋狂不羈和難以掌握的跳脫之味,所以後續仍是起伏跌宕的故事鋪陳和潤寫、亦是一個「末日經典」在影史與全球影迷引頸期盼之上,所能盡其完美飽滿設計劇情、讓觀眾共享災難片的緊張追逐和各式刺腦危機之觀影樂趣,以及引人深沉遁入與戮力回味的沉淪獨味情懷與提出各式哲思或現世探討和人類議題的深層鑿究。
-----------------------
看我其他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