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刀法與棍法的混淆
作者:老衲
有學生拿一國外某大師的刀法影片來問老衲,老衲一看,忍不住莞爾一笑,俺向來是不喜歡評論旁人的,不過看到這大師精妙的刀法,還是忍不住多說兩句。
該大師的刀法怎麼示範呢?居然是在對手刀劈過來之際,拿自己的刀鋒往對手刀上猛力一回敲,企圖震開對手的長刀。
這個動作有沒有問題呢?老實說,如果雙方對峙的時候拿的是木刀或者是木棍,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因為棍法講究「千金難買一聲響」,敲、點、砸等等技法都是棍法的核心項目,可是若這等東西放在刀法上,那麼便大有問題。
因為真正的古代刀法必然要受古代鑌鐵刀的原生材質所限制,刀鋒的部分固然是極利,可是相對來說也極脆,磕碰之下必定開缺口或捲口,所以通常來說,若要以真刀精神檢視,所有的硬砸硬敲都不是上乘刀法,更不是甚麼戰場刀法,要知道戰場對付的是無數人,刀槍的磕碰次數可不會少,假使拿刀硬敲硬砸,還沒殺死對手呢,就把自己的刀給磕成鐵條了。
這相同的問題也在徐皓峰的小說與電影《倭寇的蹤跡》中產生,徐在原著小說中寫道:「据说俞大猷从倭寇两手握刀的动作,悟出倭寇的刀法是从棍法中变化而出的,他的兵营不训练士兵使刀,只是训练长棍技法,临出战才发下倭刀,竞能屡战屡胜。俞大猷说长棍无刃,而一切有刃的兵器却要从无刃的练出来。可惜,倭寇的国家没了棍法,源水断绝,所以刀法难以发展。」(原文從簡體字)
這個隱喻寫法,應該是來自於對俞大猷寫的《劍經》中自序:「猷學荊楚長劍,頗得其要法...」與其總訣歌中的「一打一揭,遍身著力,步步向前...」這兩句話的引申,徐抓著此二句話的簡單描述,推論出來「荊楚長劍」與「棍法」甚至是後來的「苗刀」之間的關係。
但,老衲個人以為這樣子的跳躍性推論,若按照傳統的刀法與棍法傳承來看,實在有些站不住腳。
第一是古典刀法最重控刀,那控刀是一種類似於太極拳中聽勁的東西,先控敵刀,再傷敵身;有拔刀對拔刀、拔刀對未拔刀、未拔刀對未拔刀等等訓練項目,傳說中當年太極拳大師楊露蟬訓練旗營士兵就是給他們訓練這一套東西。
第二是所謂的「一打一揭」這種磕碰的東西本就來自於棍法,明代軍事武藝家吳殳也寫過一種少林棍法,說是「打必至地,揭必過腦,平平無奇如農夫墾地,久久致功」,名曰「五虎攔」,事實上此棍應該就是與俞大猷當年所傳,為同一路棍。
這路棍,與刀法怎麼會相通呢?用刀練刀之法根本不可能「打必至地,揭必過腦」,所以反推回去,徐皓峰寫的「据说俞大猷从倭寇两手握刀的动作,悟出倭寇的刀法是从棍法中变化而出的」云云,又怎麼會是真實的呢?
再者,徐在小說中又胡亂意淫道:「可惜,倭寇的国家没了棍法,源水断绝,所以刀法难以发展...」這對中國傳統武術的發展,又有甚麼幫助呢?
對了,說到少林棍法,忍不住再說兩句;少林向來以棍法出名,其鎮寺之寶一是上頭說的「五虎攔」系統,另外一套則是「夜叉」系統,夜叉棍系統嚴格來說不是純棍法,而是兼槍帶棒,分為大小夜叉前後各六路,有傳說是番僧喇嘛教下來的,也有傳說是神話中人物緊那羅教下來的,總之,聽起來並非中土原傳棍法。
又或者說,文明本來就是互相交流而產生,秦磚漢瓦上的百戲之一「安息五案」,很多都是來自於當時西方羅馬雜技團的表演項目。
扯遠了,說回前頭國外某大師的以刀磕刀神技,老衲細想,或許自個嘴是說快了一些,興許那大師不但精擅長刀技法也精擅短刀技法,所以拿長刀硬敲磕斷以後,可以拿磕斷的刀再接著使短刀技法,殺得對手出奇不意,刀打不知,可謂「截長(刀)補(之以)短(刀)」,也未可知。
當然以上都是老衲的一家之言,未必正確,只是分享一己觀點,朋友們是彈是讚都無妨;不過希望武行的朋友在討論技術時多以真實面與科學常識為主,少一點吹捧造神與盲信祖輩師輩父輩的輝煌。
偉大領袖的箴言:「俱往矣,還看今朝」,傳統武術要再走出去,還是要靠我們這一代人的悉心整理去蕪存菁,拿出真實不虛的技術來與競技搏擊等項目競爭與互補,才有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