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樁的秘密2
作者:老衲
搬到江戶城以後，他們家族重新修築了城內最大的居所「西之丸」，作為日常起居之用；說到那個西之丸啊，是個不得了的男人建造的，連當年最有名的服部半藏都為他效力。可惜，自從那個男人的爺爺搬來住以後，西之丸被一場無情的大火所焚毀；而現在他們家族所住的地方，只是在原來西之丸的原址上重造的。
他們說，這居所現在不叫做西之丸了，而改叫「吹上苑」。也是，中國話裏也有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同的家族住下的居所，儘管地方一樣，名字也是要改的。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吹上苑，漂亮極了，像是在城市中懸浮著的一座小島，外圍環著河流，帶我來的人說，那是護城河；但我卻不這麼認為，我覺得那道環河不只是護城河，而是一道分離人與神的分野；而被那道環狀河流隔開的居中小島，現在叫做是吹上苑的，那是神之居所，而不是人的。
這也是他們家族一直以來的信仰，他們是神，不是人。
他們家族在重新布置吹上苑的時候，的確也是朝這個方向去的。吹上苑裏共有三座神社，一座祭祀天地，一座祭祀天照大神，還有一座呢，是專門供奉與祭祀那個男人他家族的祖宗的；你要想啊，他們家族的人，若不是神，又怎麼能夠與天地、與天照大神等同列祭祀呢？更別說他們藏在那三座神社中的那三項祖傳寶物了。
真有機會，我一定要偷出那三項寶物出來瞧瞧。
帶我來的人邊拉著我穿過那道河，邊與我解釋。這吹上苑裏頭分幾個殿：正殿談議政事，長和殿給覲見者準備與休憩，還有豊明殿，那是專門舉辦宴會的地方。我不禁想像，若是我有一天能與那個男人結婚，我們的婚禮，是不是會辦在這個豊明殿呢？
帶我來的人穿過東側的花園，再走過後頭的迴廊，他說，這次妳來是秘密行動，所以不能讓妳在松竹梅三間談事情，他們商議了很久，最後決定讓我從千鳥之間旁的一條小秘道走，搬開石頭，尋階而下；他說這地底防空洞是從德川氏建造時就有的秘室，後來他們加強防禦，可以抵禦飛機轟炸，命名為「月之間」，他讓我在裏頭待著，靜待那個男人下來。
月之間裏布置很簡單，幾張桌子，幾張凳子，有一面大酒櫃，還有一塊柚木打造的戰棋沙盤擺在正中間，而四面的牆壁上都是那個男人歷代先祖的畫像，神聖而靜謐，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凜冽之感。
我等了很久，終於打開酒櫃自行倒了一杯酒，嗯，這種酒與中國的黃濁酒不一樣，清洌而爽口，但後勁很強，像極了這個國家的女人；外表溫順，可是內心有著一股奇特的堅忍之性，像菊花，也像櫻花，菊花含蓄溫潤，而櫻花燦爛一瞬，這個島國的女人都有這個性子。
「芳子，讓妳久等了。」
我轉過身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微微躬身，我說：「陛下，川島芳子覲見。」我的頭雖然低著，可是眼角卻偷看著他，原來這個男人長這副模樣，不難看，更多的是清秀，可是臉龐上有一股剛毅拙勇的氣質。我想，這可能是繼承他的導師乃木先生來的。
那個男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繼續問我道：「芳子，我交代妳在中國方面的事情做得怎麼樣了？」
「啟稟陛下，我的組織在上海、天津、北京三地，已經初步打聽到八卦樁的消息了。只是…只是目前這個八卦樁的奧秘，連中國人自己也不知道。」我說著，看著那個男人眉頭微皺，啊，他連皺眉都這麼好看。「根據我的組織打探回來的消息，這個八卦樁的奧秘，連八卦門裏自己的人也多有不知，真正能夠掌握這個奧秘的，據說只有八個人。」
那個男人站起身來，走了幾步，說：「中國人…中國人保守成性，真不是一個好習慣；他們的唐刀刀法當年就是這麼失傳的，反倒是我們日本人幫他們保留了下來。哼，現在又要舊事重演；這八卦門的武功好不容易靠著董海川的傳播而讓一般人也能習練；沒想到才傳了兩代不到，他們卻又將八卦門裏最重要的八卦樁功夫給藏起來了。這…」他也從酒櫃裏拿下一只酒杯，倒了點酒，抿了一口，續道：「芳子，這次妳要好好幫我，我們若要幫助中國人保存他們的武功文化，就非得將這八卦樁的秘密搶過來不可。」
「陛下，」我偷看著他的手指，很細長，不愧是出身華貴家族的男人應有的手指，「您不要擔心，我已經打探到這八個人的下落了，他們統一加入了中國一個奇怪的組織『文學社』——對了，這個文學社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他們中國當年為了推翻滿清而成立的一個革命武裝團體。」
「妳接著說下去。」
「這拿到八卦樁奧秘的八個人，不知為了什麼原因，通通加入了文學社，並以千字文排列他們八個人的代號；我想，他們可能在秘密組織一些甚麼事情，或許是暗殺軍閥，也或許是想搞政治鬥爭；可是呢，後來這些人卻又都給中國的戴老闆給吸收了。戴老闆用局子裏的力量保護著他們八個人；當然，戴老闆偶爾也指派一些任務給他們八個人，免得他們太無聊了。」我輕輕地拿起原來的酒杯，一口喝乾，這舉動算是有些踰矩，可我偏要，我就是想測試這個男人對我到底…有沒有機會。「這八個人平時躲在甚麼地方很難查得到，但是只要戴老闆一指派他們出任務，就是我的機會。」
「噢？」那個男人似乎對我的舉動視而不見，只關心說道：「此話怎說？」
我清淺一笑，說：「我在天津的日租界上，故意叫鈴木桑私下讓日本兵出去強擄中國民女，抓到日本大使館中強姦，做完以後再放回去，然後如此重複幾次…如此一來，戴老闆手下那群高手必定不可能不請纓出戰，要拿鈴木桑的項上人頭…」
那個男人瞇著眼道：「可是，我聽說中國的戴老闆手下高手如雲，妳又怎麼知道他會派那八個知道八卦樁奧秘的高手出來狙擊鈴木？」
「這簡單，」我又為自己倒了點酒，並給他也添了點，又說：「京津兩地這幾年，最出名的就是太極形意八卦這三種拳法。而這其中練太極的都是中國貴族，練形意的都是市井粗野漢子，只有八卦門歷來有保鑣護院的傳統，新時代一來，他們投往戴老闆手下做事，那是必然的。」
「而天津地頭出了這事，若是八卦門的高手不出面擺平；而給甚麼三皇砲、通臂、又或者是螳螂拳的高手擺平了，那麼八卦門的面子往哪兒擺呢？所以這事情出在天津上，我便賭戴老闆一定是派八卦門的高手出來擒殺罪首的。而八卦門的誰有資格出來幹這事呢？肯定是那懂得門內武功最高奧秘八卦樁的那八個人了。」
那個男人也笑了，端起酒杯，終於喝了一口，道：「說白了，妳也沒把握，只是一賭。」
「人生在世，有甚麼事情不是在賭呢？」我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知道，我艷紅的雙頰最迷人，很少有男人能夠逃過的。「當年陛下的爺爺決定與北方的老毛子開戰，不也是一賭嗎？」
那個男人聽到我提起這件往事，沉痛地閉上雙眼，是的，雖然這個男人的爺爺賭贏了，可是若干年後，也賠上了整個國家的命運。而在他爺爺過世之後，那個男人從小到大的精神導師乃木先生，卻也追隨他爺爺而切腹了。
我提起當年與北方老毛子的那一場血戰，肯定可以勾起他很多回憶。
那個男人沉默了半晌，才又睜開雙眼，說道：「結果被妳賭贏了嗎？」
「我賭贏了。我之所以知道這八個人，就是因為我賭贏了。」我一笑：「在那個代號『荒』的男人偷偷掩進大使館來時，我布下了天羅地網，折損了十六人，終於生擒了他。可惜的是，那個『荒』最後還是熬不住酷刑而死，所以八卦樁的秘密，還得著落在剩下的七個人身上。」
那個男人點點頭，又問道：「代號『荒』？甚麼意思？」
「我前頭不是說，這八個人是以千字文排列的嗎？我抓到的李春華，他排行第八，所以代號是『荒』。排在他前頭的還有七位高手，分別以『天玄地黃宇宙洪』這七個字做代號。」
「原來如此。」那男人終於又飲下了第二口酒，說：「芳子，看來妳的計畫很好，那就繼續執行吧！又何必與土肥原說一定要當面與我匯報？」
說到正題了，我心想。「我之所以要向陛下當面匯報，」是因為我想要當面看看你，但我不能這樣說，「是因為我想要跟陛下借一支奇兵。」
「奇兵？」
「是的，這千字文的八個人，個個武功高強。我才抓到一個『荒』，就折損了手下十六人，更外加一個柔道四段、劍道七段的菅原熊信郎，若是不來跟陛下商借奇兵，川島芳子沒有信心可以活捉那剩下的七人，更別談逼問出八卦樁的秘密了。」
「菅原熊信郎死了？！」那個男人大吃一驚。
「沒死，但也差不多殘廢了。」我詳細地向他報告菅原最終的下場，並安撫他的情緒；也對，菅原熊信郎當年與他是在同一個劍道師傅門下習藝的，嚴格來說，也算是他的師兄；現在居然失陷在中國大陸的土地上，更不由得他小看這事。
那個男人聽完以後，沉吟半晌，終於又喝下那杯酒中的第三口。「看來這事不是那麼容易辦的。說吧，芳子，你想要跟我借甚麼奇兵？」
我鞠了一個半躬，說：「川島芳子知道，當年甲賀與伊賀的忍者，至今仍然保衛著您的家族；而這次任務，我想要跟陛下借傳說中伊賀一族的十三鬼眾，來為陛下奪來中國八卦門武功的最高奧秘——八卦樁；並將此八卦樁秘法永遠供俸在吹上苑的神社之內，世世代代，改由陛下的家族所守護。」
那個男人聽了我的話，表情有些心動，嘆了口氣，將杯中之酒飲乾，又彈了一下手指：「十三鬼眾。」
「在。」
「你們即刻解除保護我的任務，並隨川島芳子到中國大陸上去取得八卦樁的秘密。」
「是。」
隨著那十三名忍者在我與陛下周圍一一現身，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都不是跟「那個男人」在月之間裏單獨相處。我不禁起了雞皮疙瘩，心中暗想：『如果我剛才有一絲洩漏出想對他不利的行動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