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斯科紳士,resource from IMDB
2016年,美國作家Amor Towles出版了莫斯科紳士(A Gentleman in Moscow)一書。除了席捲書市外,根據ABA(American Booksellers Association)調查,該書更是蟬聯暢銷書排行榜達兩年(2016-2018)之久。
2024年,植基於原著小說,Ben Vanstone擔綱劇集主創及編劇,Sam Miller/ Sarah O’Gorman執導筒。貫穿全劇的男主亞歷山大伯爵由英國男演員Ewan McGregor所飾,而女主安娜一角則由美國女演員Mary Winstead所演譯。
原著小說將末代沙皇(Tsar)時代的貴族-亞歷山大伯爵,從1922年到1954年被軟禁(house arrest)在莫斯科最富盛名的大都會飯店(與當時紐約廣場飯店、巴黎麗池飯店齊名)裡的三十年間與俄羅斯歷史進程平行交叉描繪。該劇主架構完整呈現書的內容及精神,亦即人如何突破困境、走出逆境,及找回內心的平靜。雖有少數情節及人物略作改動以服務劇情,但以書迷的角度來看已是superb。
莫斯科紳士,大都會飯店,resource from IMDB
故事的序幕從俄國內戰結束(1917-1922),伯爵被紅黨(布爾什維克黨)護送回大都會飯店後,將其換到飯店閣樓(過往曾作為傭人房使用)並下了死令,但凡踏出飯店一步,立即槍殺處決帝俄餘孽(如同清朝封建餘孽,貴族階級者無一倖免皆被下放/流放)。伯爵之所以倖免於難是因為他寫了一首具備革命精神的詩(如今安在)。
飯店從上到下,從經理到房務員都知道常住套房的伯爵回來了,以後也將繼續常住,只是地點改成閣樓。儘管如此,他們恭敬態度一如既往,唯一讓他們難以適應的是對伯爵的稱呼,他們被規定得改口稱呼其名而非頭銜。白日在衣香鬢影的飯店裡轉悠,夜晚回到閣樓裡的冷清寂靜。伯爵反覆想起過往受過的教導,倘若一個人如果無法掌握自己的處境,就會被環境所掌握。
多少個數不清的夜晚,往事如潮水般將他淹沒,身為羅斯托夫家族在俄國境內最後的倖存者,童年送走了父母,成年後送走了妹妹,唯一牽掛只剩下親自護送出國避難的祖母,或許今生再也無法相見,可被囚在大都會這座黃金囚籠裡的他,是否只剩下乞求活命或者堅持尊嚴,寧死不屈這兩個選項?

住在頂樓的亞歷山大,resource from IMDB
多少次萌生輕生的念頭,只要跨出欄杆一躍而下,所有的煎熬都結束了,可總有人將他拉回,那些過往他不曾記住過名字的清潔婦、清潔工、廚師、服務員、領班、酒保、理髮師、櫃檯及前後任飯店經理。他們釋出善意,而亞歷山大收下那些好意,即便有人出於惡意,也是出於為紅黨做事,為了自己保命,他無法責怪。終於,伯爵在乞求活命與堅持尊嚴,寧死不屈中找到了平衡,他要掌控自己的命運,利用過往的淵博學識走出困境,迎向逆境。
從20、30再到40年代,伯爵搖身一變成了飯店招牌餐廳的領班,收穫了給他飯店萬用鑰匙的小女孩妮娜的友情,看著她成長成少女,看著她相信新時代,相信革命將為人民帶來更富足的生活,看著那個曾經對萬事好奇的少女最終成為少婦的模樣,然後滿面風霜地將唯一的女兒蘇菲雅交到他手裡,因為妮娜即將與丈夫遠行前往西伯利亞勞改營。而那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妮娜,resource from IMDB

伯爵與蘇菲雅,resource from IMDB

女明星,安娜,resource from IMDB
所以時代隨著革命進步,打掉舊教堂,焚毀舊畫作,推翻舊政權?人民更富足喜樂了嗎?還是人民整天更惶惶不安?連聽音樂看電影的微小喜悅都得被管控?都得符合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精神,抹去浪漫主義色彩,斬斷資本主義連結。年過三十的女明星安娜不得不轉型成話劇演員,因為年紀,因為最後一齣電影主題不夠符合史達林認同的革命精神。也正因如此,從與伯爵相識起,絕大多數是屬於相互利用的露水姻緣,兜兜轉轉,最終走到相互扶持的相知相惜。
30年過去了,KGB高官歐斯普,當年農民出身,靠革命翻身,從伯爵被監禁在大都會的第一天起即以亦敵亦友身份相處,爾後更以文相會,他默許伯爵以『前要人』身份將蘇菲雅撫養長大,甚至當蘇菲雅出意外時,伯爵早將踏出大都會即被射殺的死令拋之腦後,一心只想將蘇菲雅帶至急診救治。歐斯普為伯爵掩護了,乃至於後來史達林病重,接班人會議將在大都會舉行時,他要求伯爵將信息提前帶出並告知他繼任人選。若是赫魯雪夫上位,擁護馬林科夫的歐斯普深知自己即將面臨的命運。從來都是成王敗寇,願賭服輸。

歐斯普,resource from IMDB
當美國與蘇聯之間的競逐關係日益白熱化,資本主義v.s.社會主義,歐斯普跟伯爵之間曾有過激烈辯論,答案顯而易見。誰不想過好日子?人人都想,而如果有個能投奔自由的機會,伯爵該把握嗎?只要把在大都會飯店舉辦的接班人會議內容秘錄下來,讓去歐洲進行鋼琴巡演的蘇菲雅將機密帶給美國大使館,不單是蘇菲雅、安娜及伯爵都能重獲新生及自由。

莫斯科紳士中譯本,photo by bookarchery
讀莫斯科紳士一書,規模宏大,敘事精細,文學史學哲學盡在其中,讓人沈浸其中,無法自拔。看莫斯科紳士一劇,彷彿普希金的詩、拉赫曼尼諾夫的曲、托爾斯泰的文字流轉其中,是難得的沈浸式體驗。一言以蔽之,上等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