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放射線治療的療程。
前一晚我照往例又焦慮了,原以為從患病以來都過了這麼久,自己也一直積極又盡力的當好病人,我沒有更多事情能做了,所以焦慮也會隨之減退,但每每回醫院前,焦慮總是像約定好似的準時來報到。
時間到了,我將治療卡交給醫事人員。往那台上一躺,看著造價好幾個 0 的儀器在那兒轉個幾圈後,放射師過來告訴我治療完成。我下床,向醫事人員道謝,換衣服回家,然後明天再見。焦慮又退了,循環往復,就像海浪一樣。我一個人在台上躺著接受治療的那幾分鐘,我想著,回家要來寫一篇文章。
最近看了許多原本是董字輩或總字輩的大神講第二人生,他們言語中所提到的,不論那是自己的親身經歷或朋友轉述的故事,「疾病」或「死亡」,是促使當事人價值觀全然改變的轉折點,而且這轉折點往往非常出乎人意料,甚至許多人提到,若放在罹病以前的自己,可能也想不到自己會變成這樣。
我敬愛的大師克里斯汀生在《你該如何衡量你的人生》一書中所提到的正是如此,不只這本著作,市面上有多少本著作在講一樣的事情(甚至包含我這篇文,也在寫一樣的概念)
初看時我總覺得,是呀,很有道理,我懂了。
真正生病時我才發現:不對,我不夠懂。
那麼,為什麼生病會跟其他事件不一樣,促使人有那麼大的改變呢?
我記得我那個時候得知自己生病,第一個念頭是:「我還有多少時間?」
第二個念頭是,我還有多少想做卻想著有一天有錢有閒時再做的事情?
第三個念頭是,我過去走的這些路,對比我實現夢想的速度,還有我付出的代價,這值得嗎?
當打擊襲來,你想到的,都不是金錢,而是和所愛的人度過的那些快樂的時光。
我記得那時候我第一個念頭是家人,第二個念頭是,我還會再有機會和誰相伴一生嗎?因為我好喜歡愛人和被人的感覺。
我腦中閃過的,全部都是胸口的那個「感覺」,而不是帳上的水位或職銜的漂亮度。
我必定是想要實現些什麼才這麼汲汲營營的努力,然而是什麼時候開始,生活的重心已經傾斜到那些原本應該只是短期投資的事呢?
生病是人生當中,你唯一必須要承受所有、沒得快轉或逃避的事情。
一個人進行精密檢查,即便過程不太舒服導致心悸頭暈想吐,也得撐下去。
一個人進入開刀房,害怕也得撐下去。
一個人忍耐麻醉退去的痛苦,痛也得撐下去。
還有藥物或是種種治療的副作用⋯⋯
縱然有再多家人朋友陪在身邊,但「自己」這個角色,必須責無旁貸地全盤接受。
所以人會改變。
開始知道什麼事情是真正重要的
開始知道自己想追求的人事物是什麼
也開始知道對「我」而言,那個真正嚮往的生活的樣貌應該是什麼。
人類是最擅長化簡為繁,而疾病會幫你化繁為簡。
我曾看過一支短影音影片,是一位師父在演講的影片,其中有段話:「當你擁有健康,你會有非常多煩惱; 當你失去健康,你只會有一個煩惱。」
正是這一個又痛又貴的煩惱,它教導了人類關於生命的全部,也告訴了我們生活在基礎溫飽以外的本質:
愛。
我們是為了愛自己、愛我們愛的人,才這麼努力。
反過來,是不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