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島國觀察室
是被省籍、黨派、國族身份劃分出來的人,還是選擇善良、拒絕仇恨的人?

1. 家族記憶與青春疑問
父親的家族,是在高雄美濃的一個大家族。長輩們多數都是深綠,逢年過節聚會時,總少不了對國民黨的怒罵。掃墓、祭祖時,他們還會帶著我們去黃蝶翠谷的鍾理和紀念館,提醒我們家族在二二八事件中的傷痛,特別是鍾皓東(基隆高中校長)的遭遇。那種咬牙切齒的語氣,好像他們自己就是親身經歷的一樣。
然而,我的大伯卻是國民黨員。日治時期出生的他,對政治總是比較中立,常常替我們解釋不同的觀點。於是,我從小就在矛盾的氛圍裡成長。
或許正因為大人們過度吹捧民進黨,我反而心生反感。年輕的我心想:政府要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有什麼好罵的?
於是,那時候的我,立場反而偏藍。

高中歷史課上,老師放了侯孝賢的《悲情城市》。同學們睡成一片,只有我在黑暗的教室裡,心裡被狠狠撞擊。陳松勇飾演的大哥說:「一下日本人、一下中國人,台灣人只能被人欺負,就沒有人疼!」而梁朝偉飾演的角色,被問到他是什麼人時,艱難地吐出:「我是台灣人。」逼著一個聾啞人表態,我感到震撼不已。這不就是現今看到的狀況嗎?
從那一刻開始,我不斷問自己:我們到底是什麼人?

2. 軍旅矛盾與生命翻轉
後來,我進入軍校,接受的教育以「愛國」為核心。那時候正好推動軍隊國家化,不再強迫軍人與政黨綁在一起,所以至少表面上,我不必背著「黨國」的枷鎖。
真正的衝擊,來自服役之後。出乎意料地,給我最多幫助的,往往是外省籍長官或同僚;反而帶來最多排擠、逼迫與傷害的,卻是本省背景的人。這樣的經驗,和我成長時聽到的家族敘事完全相反。
當我因大病徘徊生死邊緣時,伸出援手的,正是那些曾被我家人「標籤化」的外省人。那一刻,我心中湧起極深的矛盾與困惑:
為什麼要用省籍、立場去決定「誰是自己人、誰是敵人」?
坦白說,每次想到這個問題,我都會鼻酸。因為這不只是我的個人遭遇,而是整個台灣社會長期的縮影:我們常常不是先看一個人是不是善良,而是先看他「是哪裡人」。


3. 超越框架的省思
軍旅生涯結束後,我才有更多時間靜下來觀察社會。看得越多,我越明白一件事:真正的分界,不在於省籍或國族,而在於「好人」與「壞人」。
「壞人」就是那些明知會傷害別人、卻仍然造謠、逼迫、利用體制來消耗生命的人。
「好人」則是不論出身、背景,願意伸手相助、守護他人、在困境中陪伴你的人。
國界、省籍、意識形態,這些都只是表面的身份。真正能定義一個人的,從來都不是血統,而是他的選擇與行為。
4. 我們是哪種人?
走到今天,我終於明白,台灣最大的困境,不在於外在敵人,而在於我們彼此之間的撕裂。省籍、藍綠、國族認同⋯,這些標籤像一層又一層的枷鎖,把我們綁在歷史的十字架上,讓我們在許多公共事務上始終無法好好對話,只能透過對立和爭吵來決勝負。這樣的時代觀,早已被歷史包袱扭曲了。
然而,人生經驗告訴我,真正的分界,不是外省或本省,不是中國或台灣,而是「善良」與「邪惡」。
那些伸出援手的人,無論他來自哪裡,都是值得信任與珍惜的同伴;而那些操弄謊言、播種仇恨的人,不管他披著什麼顏色,都是讓我們痛苦的根源。
所以,我再次回到最初的提問:我們是哪種人?
如果我們願意選擇成為善良的人,願意為土地與彼此著想,而不是任由政客與意識形態撕裂,那麼,我們才真正有資格,說自己是一個共同體。
唯有如此,我們才不是被歷史牽制的人,而是能為未來開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