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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攬星河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42 分鐘
我自小跟他定了娃娃親,他卻喜歡上另一個女孩,把我推給了他室友。
我們真在一起後,他又後悔了,在校園裡攔住我們,紅著眼問了一句——
「你不是想讓我跟你回去結婚嗎?」


【1】


遲鳶到Z大找卓岩的那天,引起了轟動。


一身水藍衣裳,兩條烏黑長辮,白底布鞋,素雅又復古的穿著,遠遠望去,倒挺像民國老照片裡的女學生。


只是這還不足以引起轟動,引起轟動的是她背上的那隻風箏,對,一隻偌大的風箏。


青鸞形狀,栩栩如生,迎風負在那纖秀的肩頭上。


背風箏的「民國」姑娘,旁若無人地走過校園,絲毫不在意周圍人傳來的目光,彷彿時空錯亂,她和旁人不是走在同一個時空裡。 「請問金融系大二的卓岩在哪裡?」


這樣沒頭沒腦的問題,也虧得卓岩在Z大有些名氣,遲鳶在問幾個人後,終於有圍觀群眾伸手一指,笑嘻嘻地擠上前湊熱


鬧:「現在估計在西樓大教室上選修課呢。」


有些好事者緊跟在而上,實在想看看這「大風箏」到底要找卓岩做什麼。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來到教室外,把正上課的老師嚇了一跳,精力旺盛的朋友們探頭探腦的,整個教室都嘩然起來。


遲鳶站在門邊,薄唇緊抿,目光在教室裡逡巡一圈後,最終定在了一個角落。


「卓岩。」


她逐字喊出,一張臉仍沒什麼表情,唇邊卻多了一絲淺淺笑意。


所有人齊齊望去,那叫「卓岩」的男生還來不及拿書遮住頭,一個僵住,面如死灰。


許久,他在萬眾矚目中站起,帶著一臉被宣判死刑的悲鳴,腳步沉重地走向門邊。


「遲鳶,你,你怎麼來了?」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遲鳶顯然沒能領會他的意圖,反而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下,坦然開口:「你一直不回古鎮,我就只好出來找你,爺爺叫你快點跟我回去……」


頓了頓,吐出石破天驚的四個字:「回去結婚。」


這一下猶如狂風駭浪,整個教室只安靜了一瞬,緊接著全體沸騰了。


結婚呀!多嗨爆眼球的字眼,對新世紀的大學生來說,這年頭居然還有指腹為婚一說,簡直不能更稀奇!


卓岩在一片沸騰間,兩眼一黑,幾乎想暈倒裝躺屍,但他還不能!他還得收拾殘局,火速帶走遲鳶這害人精!


最重要的是,他心儀的女神此時就在教室裡看著他!


當初為了跟秦萌選修同一門,他千方百計地進行打聽,如今好不容易接近佳人,相遇相識各種發展有條不紊,居然在他臨門一腳,想要告白的當頭,給他殺出這樣一招!


天要絕他,這回可在女神面前丟大發了!


卓岩在心頭默哀一聲,再看向遲鳶的目光裡,便多了絲咬牙切齒。


【2】


卓三,遲六。


卓岩與遲鳶同一年出生,只不過一個是三月,一個是六月,一個出生在當舖,一個出生在箏坊。


江南古鎮的民風淳樸,卓遲兩家是世交,對面為鋪,比鄰為居,卓岩與遲鳶的這門「娃娃親」,幾乎可以說是在母親肚皮里就定下來了。


卓岩長到六歲時,都還是晃著楊柳枝,在遲鳶面前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她:「小媳婦。」


整條街的人都知道了,遲鳶是卓岩的小媳婦。


彼時韶光正好,他們一起在鎮上上學,一起在春日放風箏,一起去河邊摸魚,一起踏著夕陽結伴而歸……所謂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不過如此。


遲鳶性子沉穩,卓岩則灑脫不羈,小時候卓媽媽對遲鳶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哥哥不懂事,多讓著哥哥點。」


遲鳶聽話點頭,在與卓岩的相處間,的確是退讓包容的那個。


她會給他帶午餐,會為他洗單車,會在他頑皮做錯事情后,默默為他在大人面前收場,連學會做風箏的手藝後,親手扎的第一隻紙鳶都刻著“卓岩”的名字。


她就像個真正的「小媳婦」,謹遵「婦道」,沒有一刻忘記她的「小夫君」。


這樣平淡如水,歲月不驚的日子,原本遲鳶以為會是一生一世,但在那一年的夏天,一切都改變了。


那個夏天格外燥熱,知了在樹上沒完沒了地叫個不停,對面當舖裡傳來鍋碗瓢盆的打砸聲音,引來街坊四鄰紛紛圍觀。


卓老爺一掃把揮舞,將卓岩的父親卓文希趕出門,扶著門邊氣得不輕,而被轟出來的卓文希西裝筆挺,一身灰狼狽不堪,卻還在那“執迷不悟”:


「爸,把當舖賣了吧,都什麼年代了,外頭盡是高樓大廈,你們還來這因循守舊的一套,老不老土……」


卓老爺氣得一口血差點吐出,一掃把砸在兒子身上:「滾,孽子,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家業,把你賣了都不會把它賣了,滾!」


卓岩的父親是個很洋派的人,是小鎮的第一批大學生,後來還在國外留了幾年學,回來後舉手投足都透著西化,被當時的卓老爺子就諷刺成:「假洋鬼子!」


他一直在外工作,已經是一家大銀行的總經理了,這次卓老爺子卻將他召回來,告訴他一個不異於「晴天霹靂」的消息:


「你爹我看了一輩子當舖,如今也是時候退休了,該底下的兒孫接班了,從今天起,你將成為當舖的第二十六代傳人。」


立刻辭去外頭銀行的工作,回來乖乖繼承當舖,卓老爺的語氣像以往一樣,強硬得不容拒絕。


但開什麼玩笑!卓文希當然不干,就像當年執意要出國一樣,和卓老爺子又開始了新一輪「世界大戰」。


一片雞飛狗跳中,左鄰右舍紛紛上前來勸架,遲鳶站在箏坊的門邊,伸長脖子張望「戰局」,憂心忡忡。


倒是卓岩坐在她旁邊,兩條腿大大地架在台階上,毫不在意地吃著冰棍:「鬧一鬧就沒事了,我都習慣了,我爸每年回來都要和爺爺吵,吵又吵不出個什麼名堂……」


他語氣像個小大人般,俊秀的眉眼一挑,懶洋洋地瞥著自家門口的包圍圈,只是這一回,他卻失算了。


那頭不知又吵了些什麼,只聽得一陣喧鬧後,卓文希狼狽地擠出人群,氣急敗壞地拍拍身上的西裝,停在了吃冰棍的卓岩面前:


「兒子,你說,你願不願意跟爸爸走?」


【3】


卓岩走了,在那個知了不斷鳴叫的夏天,跟著父親卓文希,去了市裡唸書。


遲鳶的童年像一夜灰暗,從此她再也沒有過六一兒童節,因為和她一起過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卓岩是怎麼被父親說服的呢?其實很簡單,一套高級手辦,一台正版遊戲機,外加一台最新款式的手機。


卓文希得意洋洋:「兒子,這些算什麼呀,外頭的世界可比這些精彩多了,你想一輩子留在古鎮,日復一日地看著當舖,坐井觀天嗎?」


卓岩人很機靈,學習很好,他當然知道「坐井觀天」是什麼意思,所以只是一思索,他就果斷搖頭:「不想。」


這一搖頭,卓家的「世界大戰」以卓文希大獲全勝告終,他不僅帶走了卓家當舖第二十六代接班人,還把未來第二十七代接班人也拐走了,氣得卓老爺子搥胸頓足,直呼「家門不幸」!


送卓岩走的時候,遲鳶眼淚沒停過,她從小到大很少哭,除非是難過到了極點。


那一天,她把連趕了幾夜做好的風箏塞給卓岩,卓岩接過後,笑嘻嘻地搔頭:


「哭啥,又不是不回來了,我每年寒暑假都還是要回古鎮的呀,到時我們再一起玩唄!」


男孩比女孩懂事晚,神經也大條,永遠不知道女孩在多愁善感些什麼,等到明白的時候,卻早已經晚了。


後來的卓岩的確在寒暑假又回到了古鎮,但有什麼卻在年復一年中,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變。


例如他不再蹲在遲家箏坊門口吃冰棍,問起他時便搖搖頭:「不雅觀。」


例如他眼光越來越刁,審美和小時候截然不同,遲鳶的新衣裳他總是不滿意:「不好看,很土。」


再例如,他依舊會拍她的頭,會騎單車帶她去郊遊,但卻再不會叫出那聲——


「小媳婦。」河邊一群童年的小夥伴在嬉戲,也有八卦的少年,擠眉弄眼地


問到「遲鳶」,卓岩伸手就一揮:


「去去去,都什麼年代了,還來『娃娃親』那一套呢,不過是小時候開玩笑罷了,還能當真不成? 」


水花四濺中,大夥笑著鬧著,全然沒有註意到來送飯的遲鳶,她怔怔地站在小山坡後,夕陽拖長了她的身影,也不知站了多久,她最後抹了把眼睛,輕手輕腳地放下便當盒,悄悄離去。


卓岩上大學那一年,遲鳶正式接管了遲家箏。


卓岩瞪著遲鳶,頗有一番怒其不爭之感:「你瘋了嗎?你成績那麼好,幹嘛不上大學呀? ! 」


遲鳶在紮紙鳶,聞言手一頓,卻沒有說話。


卓岩更加哀其不幸了:「就為了這個箏坊?不是,我說現在社會多發達啊,還來這因循守舊的一套,老不老土……」


這話太耳熟,很多年前卓岩的父親就說過,卓家父子在這方面倒是「一脈相承」。


這回遲鳶終於有了反應,抬起頭,清秀的臉在光影下不慍不火,淡得如同古鎮潺潺不息的河水:


「是啊,現在社會這麼發達,總要有人繼承祖宗的老手藝,不然不就斷根了嗎? 」


中國人講求「根」文化,代代相傳,和卓家的當舖不同,遲家的紙鳶技藝更需要人傳承下去。


中華文明源遠流長,許多古老的技藝正是靠著一代又一代的手藝人,才能在快速發展的現代社會裡「存活」下來,匠心永傳。


卓岩不想當當舖的接班人,遲鳶卻接過《鳶經》,心甘情願地成了新一代「少當家」。


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這裡是生養她的一方山水,她愛天愛地愛風箏,更有一種使命感,能將遲家的古老手藝傳承下去,她甘之如飴。


只是,這一回,他去上大學,她留在箏坊,她和他,要真正地……分道揚鑣了。


【4】


那天遲鳶起得很早,打了一盆水,架個梯子,把頂頭的招牌擦得一塵不染,亮如明鏡。


清晨的薄霧裡,卓岩也要出發了,提著行李箱,經過遲到箏坊時,他停了下來。


「遲鳶。」他仰頭叫她,聲音帶著少年獨有的氣息。


遲鳶扭過頭,手裡還拿著濕漉漉的抹布,兩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對,就那樣久久無言。 「你真是個傻瓜。」很久之後,卓岩才輕輕開口,晨曦的薄霧


漸漸散去,有陽光一點點灑下,不知不覺間在他身上籠了層金邊。


「我走啦,別太想我,你這傻瓜也要多多保重,等我放假回來看你……」


少年揮揮手,瀟灑地轉身而去,遲鳶站在梯子上,目送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許久,埋下頭,淚流滿面。


從此天各一方,從此命運截然不同,從此……只有她一個人走過那長長的青石板了。


Z大,宿舍大樓前,天色漸晚。


遲鳶執拗地等待卓岩,不肯離去。


有人圍著她指指點點,她面無表情,只是仰頭望著那扇窗口。


不知情的人只望著她背上的大風箏咂舌,還紛紛揣測什麼行為藝術,卻不知道那偌大的青鸞風箏,正是她箏坊「少當家」的象徵,出門在外是一定要貼身攜帶的。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晚風吹過遲鳶的衣袂髮梢,她眨了眨眼,依舊不願離去,思緒卻飄得很遠…


卓岩食言了。


大一一整年他都沒有回過古鎮一次,也許是大學生活太精彩了,他抽不開身,更無暇顧及在江南等待他的遲鳶。


一年來,遲鳶的手藝愈發好了,她能紮出各種各樣栩栩如生的紙鳶,客人源源不斷,還有人從千里之外慕名來求,箏坊的生意也更上一層樓了。


但她時常發呆,會望向對面的當舖,想著卓岩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卓爺爺很過意不去,打電話左催右催,怎麼都催不動孫兒後,他親自登了箏坊的門,握住「孫媳婦」的手,飽含歉意而又慈愛有加:


「要不,阿鳶,你去大學裡找那兔崽子?就說是爺爺發的話,要他速速滾回,回來你們就趕緊結婚,省得夜長夢多!」


可惜,遲鳶不遠千里來到了卓岩的大學,卓岩卻怎麼也不肯跟她回去。


他還拖著遲鳶外走,硬是要去機場給她買票回古鎮,遲鳶犟脾氣上來了,怎麼也不肯,兩人僵持下卓岩生氣了,也不再管遲鳶,蹬蹬蹬蹬跑回了宿舍樓,心煩睡意亂地就上被子。


遲鳶人生地不熟,背著風箏在宿舍樓下等卓岩,一等就等到了傍晚,烏雲密布,山雨欲來風滿樓。


校園裡的學生都開始四處躲雨,遲鳶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樓下,把青鸞風箏緊緊抱在懷裡,生怕淋濕一點。


她咬緊唇,終是忍不住大聲叫著:「卓岩,卓岩…」


電閃雷鳴中,一道身影從宿舍樓裡跑了下來,遲鳶眼一亮,那打著傘奔到她眼前的少年,溫文俊秀,目光真誠,卻不是卓岩。


「同學你好,我叫易南星,是卓岩的室友,他,他叫你別等他了,趕緊回去……要不,要不我先給你找個地方住下?」


【5】


遲鳶住進了學校附近的飯店裡,全程都是易南星安排的,就連錢都是他搶著付的。


「不要緊,卓岩都打好招呼了,回去就找他小子『報銷』,你放心吧。」


少年笑得親切,瞬間拉近了與遲鳶的距離,讓遲鳶放鬆不少。


只是為什麼卓岩能「打個招呼」,卻不能親自來安排呢?


當遲鳶在房間裡問出來時,正要出門的易南星一頓,緊接著轉過頭,望向遲鳶漆黑的眼眸,有些尷尬與不忍:


「那個,其實卓岩還有句話要我轉告你,他現在,現在有喜歡的女孩了,叫秦萌,是舞蹈學院的,你……明白了嗎?」


害怕見面又生出太多牽扯,索性來個快刀斬亂麻,不希望忽然冒出的遲鳶破壞他如今安穩的生活……這些言下之意並不難懂,遲鳶當然通通都聽明白了,她沉默了許久,最終在門邊易南星忐忑的眼神中,微微眨眼,了他眨眼。遲鳶開始成為Z大一道特殊的風景,因與眾不同的惹眼,也引來不少「狂蜂浪蝶」,但全都被易南星不動神色地擋下了,他俁然成為了遲鳶的「護花使者」。


對此卓岩感動有加:「好兄弟,講義氣!」


易南星卻一拳打在他肩頭:「少來,你這樣躲著人姑娘算個什麼事?能不能負點責?」


卓岩故作誇張地揉肩膀:「大哥,這種責能負嗎?負了就得回去『指腹為婚』,換你你幹嗎?」


易南星愣了一下,竟還真認真想了起來:「如果是遲鳶那樣的,也可以啊……」


意外發生在一個平常的午後,卓岩一接到秦萌室友的電話,就立刻趕到了舞蹈室。


秦萌在練舞的過程中,不小心跌倒骨折了,而起因卻是有人忽然在門邊喊了她一句。


那個「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遲鳶。


她原意不過是想看看卓岩的「心上人」長什麼模樣,好不容易找到舞蹈室,卻面對一屋子的姑娘分不清誰是誰,只得試探性地叫了「秦萌」的名字,這一叫,就出了禍事。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叫了她一聲……」面對匆匆趕來的卓岩,遲鳶臉色煞白,手足無措。


卓岩勃然大怒:「什麼只是只是,人家好端地在練舞,你忽然叫她做什麼? 」


他伸手一推,遲鳶猝不及防地向後跌去,還好緊跟而來的易南星一把扶住了她,卻還是聽到「喀嚓」一聲——


不是她摔到哪裡了,而是她背上的青鸞紙鳶蹭斷了一段骨節。


遲鳶臉色大變:「風箏,我的風箏壞了!」


卓岩卻管不了那麼多,看也不再看遲鳶,直接背起秦萌就往醫務室裡衝。


倒是易南星替遲鳶取下風箏,小心翼翼地檢查,不住安撫她道:「別急別急,只是斷了一小處,應該還能修好的……」


醫務室外,當遲鳶與易南星趕到時,卓岩一下站起,怒不可遏,對著遲鳶就噼裡啪啦一頓數落:「你知不知道萌萌馬上就要參加比賽了?你去找她幹什麼,你讓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受傷,你知道她在裡面哭得有多傷心嗎? 」


易南星趕緊護在了遲鳶面前:「你冷靜點,這是個意外,遲鳶也不想的! 」


卓岩怒吼:「不想?她還想些什麼?我受夠了躲躲藏藏的日子! 」


他一把揪出臉色慘白的遲鳶,不顧她眼中閃爍的淚花,劈頭蓋臉地就下「逐客令」:


「我最後說一遍,遲鳶,你能不能別再打擾我的生活了?都什麼年代了,別再跟我提『娃娃親』那一套了,你趕緊給我回古鎮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6】


即便卓岩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也依舊沒有趕走執拗的遲鳶,她熬了一宿,總算修好了那珍貴的青鸞風箏。


修復的材料都是易南星找來的,少年跑了許多條街,大汗淋漓,費盡心思下才湊齊那些不常見的特殊材料。


他怕遲鳶傷心難過,陪在她身邊給她打下手,一邊幫著她修風箏,一邊有意無意地問起她與卓岩在古鎮生活的那些日子。


許是好奇,又許是一些微妙萌動的心思,他忍不住想知道他們的過往。


三月當舖,六月箏坊,青梅竹馬,自小長大,古鎮裡的歲月靜謐而美好,像一塊凝固的琥珀,過往的一幕幕彷彿還發生在昨天般。


當聽到卓岩選擇上大學,遲鳶選擇成為箏坊接班人,他們在那個清晨道別,終是分道揚鑣的時候,遲鳶的眼眶紅了。


她深吸口氣,對著易南星輕輕一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傻? 」


易南星望著眼前的女孩,明明是同齡人,她身上卻有著一股獨特的寧靜與安然,彷彿自千年前而來,帶著一種泛黃古樸的光影,散發著說不出的迷人味道。


「不,我覺得——」


易南星直視著遲鳶的雙眸,認真說出了五個字:「是他不懂你。」


遲鳶一愣,易南星情不自禁靠近了些,清彥的嗓音含著溫柔的善意:「說來也很巧,我舅爺爺就是一個文物修復師,確切地說,是一個壁畫修復師。」


「他走過許多地方,修復過許多珍貴的文化遺產,有時候在窯洞裡一待就是大半年,他日復一日地做著那些枯燥艱辛的修復工作,連自己身體也顧不上,你說他傻嗎?」


「他不覺得,他只是不想讓那些刻在牆上的千古文明遺失掉,他走南闖北,埋首苦幹,不圖個人回報,只求將那一份份珍貴的古文化延續下去。」


暖黃的燈光照在遲鳶清雋的面容上,易南星定定地望著她的眸子,一字一句:


「這世上就是一些人,堅持做著別人看起來十分『愚蠢』的事情,哪怕奉獻自己的一輩子也在所不惜,旁人可以不理解,但卻不能妄加評判,更不能嗤之以鼻地說上一句『傻』,你說對嗎?」


水霧瀰漫了視線,從來沒有人對遲鳶說過這些話,那些年難解的心結,似乎就在這樣的安撫中悄無聲息地化開了。


「謝謝你,易南星同學。」


她第二次對他這樣道謝了,少年卻揚起唇角,笑容乾淨而清澈:「叫我南星就好了,名字也是我舅爺爺取的,南邊最亮的一顆星星,你說他是不是在黑漆漆的窯洞裡待久了,想往我身上多安點光啊?」


遲鳶成功被逗笑,心頭愈發溫暖了,眼前的少年彷彿身上真的有光一般,照亮和驅散她所有的陰霾。


「你這麼亮堂,那我日後也要多藉點光才行了,畢竟,這可是你舅爺爺的一番心意啊。」


向來恬靜的遲鳶也難得調侃起來,兩人相視而笑,有什麼無聲流淌著,柔軟而熨帖,填滿了心扉。


【7】


第二日一早,遲鳶收拾好心情,在易南星的陪同下,再一次去醫務室探望秦萌,卻沒有想到,竟恰好聽到裡面傳來她與卓岩的對話——


「其實,我室友都說,她們覺得你那位同鄉妹妹,人有點奇怪……一直對你死纏爛打不說,還特意跑來找我,在我練一個高難度動作的時候,忽然叫了我一聲,這才害我受驚摔倒了,她們都覺得哪有​​那麼湊巧啊,說不定她就是故意的,我讓她們都別瞎猜了,但心裡也總覺得挺彆扭的……」


不大不小的聲音一字不漏地傳到了門外,遲鳶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旁邊的易南星連忙開口:「少聽她們瞎嚼舌根,清者自清,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


他還想說些什麼時,裡頭已傳來卓岩的聲音:「萌萌,你室友她們肯定想太多了,這應該就是個意外,遲鳶也不想的……」


「或許吧,反正不管是不是意外,我的腿都受傷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好起來……」


秦萌的情緒彷彿很低落,又抽泣了起來,卓岩自然趕緊安慰她:「你放心,你養傷的這段日子裡,我就是你的拐杖,我哪裡也不去,每天就守著你,直到你康復為止,你一定能趕上比賽的,不要急,有我陪著你!」


裡頭的秦萌總算破涕為笑,卻又想到什麼般,猶豫道:「不過,還有件事,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昨天受傷後,你那位同鄉妹妹不是被你趕出去了嘛,她後面去了我的宿舍,留了一盒藥膏給我的室友,托她們交給我,但是……」


「但是什麼?」


秦萌欲言又止,在卓岩的催促下才終於吞吞吐吐道:「但是,我室友們查了一下,發現那個藥膏是個很嚇人的牌子,激素嚴重超標,以前還上過新聞呢,害了不少人,許多受害者皮膚都潰爛了呢……」


門外的遲鳶臉色陡變,易南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下就想推開門。


「她在這胡說八道些什麼呢,昨天我跟你一起去送藥的,那藥明明就是你們古鎮的老中醫親手製作的,哪有什麼牌子啊,盒子上一個字都沒寫呢,還上新聞呢,真能編啊,她在這演什麼宮心計呢?」


所謂激素超標的「毒藥」,其實就是純中藥熬成的一盒藥膏,古鎮上的孩子有個什麼跌倒扭傷,全都是用這個,遲鳶和卓岩小時候也用過這藥膏,效果非常好,所以遲鳶才會想給秦萌送去,希望她早點好起來,不要耽誤了比賽。


誰能想到秦萌會撒出這樣荒唐的謊,來「誣陷」遲鳶呢?


門外,遲鳶拉住了易南星,搖搖頭,似乎想聽聽卓岩的回答。


房裡沉默了一會兒,卓岩才像是皺著眉頭道:「你室友們會不會查錯了啊?」


他離開古鎮太久了,一時根本沒想起從前用過的中藥膏,只下意識地認為是秦萌的室友們弄錯了。


「不會的!」秦萌卻急了,一下委屈了起來,「她們都是關心我,絕對不可能查錯的,那藥膏牌子清清楚楚的,網上一搜就出來了,卓岩,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遲鳶霎時握緊了手,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從沒有那樣緊張地等待過一個答案。


很快,屋裡便傳來卓岩信誓旦旦的聲音:「萌萌你別急,我信你,我當然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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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裡藏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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