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子:矛盾的舞台
在過去幾年,曼聯的教練席上接連上演了一場關於「堅持」與「妥協」的實驗。
Erik Ten Hag(ETH)於2022年4月從阿賈克斯轉投曼聯,那時他已在荷蘭執教五年,打造出一支以青年球員為核心的高質量足球機器:贏得三個荷甲冠軍(2018-19、2020-21、2021-22賽季)、兩個荷蘭杯,以及2018-19賽季歐冠半決賽的驚人突破。曼聯聘請他的理由很明確:俱樂部正處於低谷(前任Rangnick臨時執教無起色),需要一位能帶來文化變革、戰術嚴謹且擅長青年發展的教練。ETH被視為理想人選,因為他的阿賈克斯模式強調結構化和進攻足球,能重塑曼聯的「身份」。但在曼聯,他的靈活變通雖帶來短期小獎杯,卻始終缺少固定風格,最終在2024年10月被解雇。Rúben Amorim則完全不同。他於2024年11月從葡萄牙體育接棒,那時他已在葡萄牙體育執教四年,從2020年3月上任起,就以驚人速度結束俱樂部19年的聯賽冠軍荒:第一賽季即奪得2020-21葡超冠軍,此後又在2023-24賽季衛冕,加上兩個聯賽杯。他的3-4-3體系強調控球、高強度逼搶和結構化進攻,讓體育打破本菲卡和波爾圖的壟斷,成為歐洲新興力量。曼聯聘請他的理由同樣直白:新老闆INEOS集團(包括CEO Omar Berrada)視他為唯一候選人,賭注押在他年輕(時年39歲)、潛力巨大且能帶來獨特風格的能力上——曼聯需要一位能長期塑造球隊DNA的「建築師」,而非又一個短期修補者。但到2025年9月,他已執教近10個月,面對英超的殘酷現實,他的哲學雖未動搖,卻讓球隊陷入泥潭:31場聯賽僅8勝,形式表墊底,最近在9月14日的曼市德比中0-3慘敗。儘管俱樂部目前支持他,他仍公開表示:「如果不信我的系統,就換人吧。」
結果是,俱樂部最終放棄了前者,把未來交給了後者。這不是單純的足球故事,而是一個更普遍的問題:在現實世界裡,我們究竟該選擇「跪著走」還是「站著死」?是像ETH那樣靈活求生,卻可能被視為「過渡者」?還是像Amorim那樣頑強堅持,卻冒著全盤崩塌的風險?
二、路徑一:跪著走(ETH 模式)
靈活、務實、懂得在逆境中尋找縫隙。這條路的核心是適應環境,優先確保短期輸出,而不是死磕一套理論。ETH在曼聯的兩年多任期,正是這種模式的寫照。
他上任後立即面對的挑戰是陣容混亂:C羅的回歸帶來更衣室動盪,桑喬等球星狀態低迷,傷病頻發,加上老特拉福德的文化問題(前任教練輪換頻繁)。為了應對,他做了多次嘗試和改變:從阿賈克斯的高位逼搶轉向更直接的足球,引入4-2-3-1陣型以適應球員如Rashford和Fernandes,夏天斥資2億鎊簽下Hojlund和Mount等。2022-23賽季,他通過這些調整讓球隊重返前三,還贏得了EFL杯;2023-24賽季,又靠FA杯止血。
- 好處:能交差,有 quick wins,不至於顆粒無收。這些小獎杯穩住了更衣室和高层,讓他多活了兩年,甚至在2024年夏天續約。在職場裡,這就像那些總能完成KPI的中層管理者——不完美,但可靠。
- 問題:缺乏靈魂,沒有長期 identity,一旦成績下滑,就很快失去信任。2023-24賽季聯賽僅第8(俱樂部歷史最低),2024-25開局9場僅11分(第14位),防守崩盤、進攻乏力,最終在10月28日對西漢姆1-2敗後被解雇。他的靈活雖帶來局部勝利,但球隊風格飄忽不定,像一艘無舵的船。
這種路徑究竟是「生存智慧」,還是「庸碌平庸」?如果你是ETH,拿了獎杯後,會覺得這是勝利,還是只是延緩了不可避免的結局?在你的經歷中,這樣的「跪著走」帶來過長久的滿足嗎?
三、路徑二:站著死(Amorim 模式)
執拗、堅決、把哲學放在勝負之前。這條路強調核心信念不動搖,哪怕外部世界天翻地覆。Amorim在曼聯的經歷,完美詮釋了這種高風險賭注。
他上任後面臨的首要問題是環境劇變:英超的強度遠超葡超,曼聯球員(如中場Ugarte和Casemiro)不完全適配他的3-4-3體系,導致中場暴露、翼衛疲於奔命;加上陣容不穩(夏天雖簽下Cunha等前鋒,但整合慢),更衣室還有ETH時代的殘留不滿。2024-25賽季下半段,球隊跌至第15;2025-26賽季開局4場聯賽僅4分(33年來最差),還被League Two的Grimsby Town點球淘汰出EFL杯。
儘管如此,Amorim的嘗試主要是微調而非大改:堅持核心哲學,強調訓練中控球循環和高強度逼搶,嘗試讓Fernandes等球員適應新角色,但拒絕外部建議如切換到4後衛。數據顯示控球率和預期進球(xG)有所改善,但實際結果慘淡:勝率僅24%,球隊像「降級水平」。
- 好處:如果熬出頭,球隊風格會與教練綁定,成為傳奇。他的體育成功證明了這一點,而曼聯挖他就是沖著這種潛力。現在,儘管成績差,但基礎如中場結構在慢慢成型,或許只需時間和轉會支持。在人生裡,這像那些堅持原創的藝術家或創業者——失敗了是笑柄,成功了是神話。
- 堅持的回報與代價:從傳奇到笑柄 Amorim的頑固並非孤例,足球史上不乏類似的「站著死」案例。Pep Guardiola在曼城堅持控球哲學(Tiki-Taka的進化版),花了數年調教陣容,得到高层無條件支持(轉會投入超10億鎊),最終建立王朝:2016-2025年,8次英超冠軍,2次歐冠。Jurgen Klopp在利物浦堅持高位逼搶(Gegenpressing),初期成績起伏(2015-2018年無冠),但靠耐心和高层的信任,打造了2019歐冠和2020英超的傳奇。反觀Jose Mourinho,他在曼聯(2016-2018)堅持防守反擊哲學,拿下2017年歐聯杯,但因與球員和高层的矛盾(缺乏支持),加上風格被批「過時」,最終2018年12月被解雇。他是「站著死」的反例:堅持沒換來回報,反而成了笑柄。
- Amorim的處境懸於兩者之間:他的哲學有潛力,但正交學費——數據改善卻成績墊底,俱樂部支持但壓力山大。堅持風格的回報可能是傳奇,但前提是你能活下去,並得到無條件的支持——Amorim能做到嗎?你又能做到嗎?
- 問題:一旦失敗,就是全盤否定,被貼上「頑固」的標籤。系統水土不服導致連敗,名宿如Wayne Rooney批評球隊「更糟了」,內部已有下課傳聞。到目前為止,俱樂部雖無解雇計劃,但如果再敗(如下場對Chelsea),壓力將爆表。
這種堅持究竟是「勇氣」,還是「自毀」?Amorim的「換人吧」宣言聽起來硬氣,但如果再輸幾場,會不會變成自掘墳墓?在你的職場或人生中,你見過這樣的「站著死」最終逆轉的案例嗎?還是更多是遺憾?
四、延伸到職場與人生
曼聯的教練更迭只是一個縮影,映射出我們每個人 在職場、創業、甚至個人成長中面臨的永恆拉鋸:是堅持自我,還是向現實低頭?這種選擇從不簡單,它撕扯著我們的信念、恐懼和野心,逼我們在榮耀與生存之間尋找立足點。
是跪著走,還是站著死?
在任何高風險環境中,我们都會面臨相同的岔路。「跪著走」可能看起來像:
· 項目經理總是點頭應和老闆的要求,調整方案以滿足截止期限,而不是推動大膽想法;
· 創業者選擇熱門賽道而非原創構想;
· 或藝術家畫出賣得好的作品,而不是內心燃燒的靈魂。
這些選擇往往帶來快速勝利——工作保障、資金,或薪水——但代價是:你融入背景,留下的痕跡僅止於完成任務,甚至在夜深人靜時自我懷疑:是不是變成了自己看不起的大人呢?
「站著死」,另一方面:
· 是程式設計師從頭建構自己的框架,拒絕現成工具;
· 創業創辦人孤注一擲推新產品類別,違抗投資人壓力;
· 或學者投入數年於冷門領域,忽略熱門期刊。
這些路徑能鍛造傳奇——想想Steve Jobs對Apple的執著視野,或Frida Kahlo的不妥協藝術——但它們冒險一切:拒絕、破產、默默無聞。
哪個是「正確」的?成功取決於我們的毅力、環境,還是純粹運氣?我們是不是也曾選擇其中一個——它讓我們付出什麼代價? 真的值得嗎?
哲學的拉扯:信念與現實的角力
選擇堅持與妥協不僅是實際決定;它是哲學上的拉鋸戰,啃噬你的核心。堅持意味著面對深夜自我懷疑——「我太固執了嗎?這值得嗎?」——並忍受外部質疑:同事低語你脫節,老闆暗示「其他選項」,或社群媒體堆積(如Amorim的X批評者)。你可能燒盡時間、金錢或關係,押注只有你看到的願景。妥協則確保薪水和認可,但留下更安靜的傷口:那揮之不去的問題,「我還是自己嗎?」每一次讓步都削弱你的原始夢想,直到你懷疑自己是否背叛了內心。
這種張力是普遍的。音樂家為了資助專輯而接企業工作知道這點;經理為了讓團隊開心而擱置大想法也如此。這是輾轉反側的夜晚,想像堅持到底的榮耀,卻又害怕一無所有。你願意為信念付出多少代價?妥協到哪一步,你會覺得自己「背叛」了初心?
卡在中間:不上不下的折磨
或許最殘酷的真相是,大多數人並未完全致力於任一路徑。我們最終擱淺在中間,既非傳奇也非倖存者,而是無人區的流浪者。員工夢想辭職創業,卻緊抓穩定收入;作家私下寫小說,但接自由工作付租金;創新者稍稍調整想法以安撫老闆,但不夠大膽以贏得大勝。這種中間地帶既無反抗的刺激,也無順從的安全。它是緩慢流血——足夠安全避免崩潰,但太膽怯無法點燃偉大。
ETH的獎杯買來時間,但缺乏明確身份讓他暴露;Amorim的願景閃耀,但無成績,他正搖搖欲墜。大多數人活在這種不上不下,撕扯於恐懼與野心。我們現在是不是也卡在那裡嗎?是什麼讓我們停在原地——還是中間本身就是一種選擇?
五、開放性的結尾
所以,問題回到最初:
- 世界上真的存在一條「第三條路」嗎?是部分堅持加部分妥協,還是那只是幻想?
- 堅持與妥協的邊界,到底是誰來劃?是環境、是結果,還是你自己?曼聯高层賭Amorim的哲學能贏,但如果數據繼續改善而成績不跟上,又會怎樣?
如果換作你,你會選擇哪一條:站著死,還是跪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