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ason Chung



這幾天,我和大姨有一段深刻的對話。因為脊椎退化性關節炎急性復發,痛得幾乎快走不動,我無法去探望大姨和媽媽,只能在訊息裡交代病情。我叮囑大姨不要把實情告訴媽媽,只能說我最近工作很忙。
媽媽今年72歲,兩年前罹患乳癌。幸運的是,手術後恢復得不錯,在大姨和其他姐妹的細心照料下,這兩年她的病情控制得還算穩定。我很久沒有見到媽媽了,她是個容易胡思亂想的人,而我也一樣。做為兒子,我常用開玩笑的語氣打電話和她閒聊。但我想,她心裡一定明白,這麼久沒見到我,多少猜到了些什麼。即便我用笑聲掩飾,她應該還是感受得到。
為了讓她放心,我把「獨立評論@天下」刊稿的文章傳給她看,似乎非常開心。這也是我唯一能讓她開心的方式。
痛苦的夜晚
和大姨對話的當天晚上,我不小心平躺在床上,想要起身,卻痛得只能在床上掙扎。我急忙打電話請太太從一樓上來幫我,結果折騰了一個小時。我痛的跪在床邊大哭,喊著:「你們當初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那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被命運狠狠懲罰。太太只能默默扶著我,讓我發洩情緒,直到抽筋和劇痛慢慢散去,我還是硬撐著拐杖走到陽台的小椅子上,坐著發呆,緩解劇痛。
痛苦,是一種活著的象徵嗎?
與自己的另一個靈魂拉扯
這些年來,我深知命運不會因為我的哀求而憐憫我。退伍後,身體並沒有好轉,反而像是陷入人生最黑暗的時刻。每天睡前,我都希望「睡著後,就不要再醒來」。但最終,還是會被手機鬧鐘喚醒,那是我兒子唱歌的聲音。每一次聽見,都讓我不得不回到這個世界。
我不懂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承受這樣的折磨?或許這一切無解。
寫作能不能賺錢?答案是不能。但我仍然執意寫下去。因為文字是我對抗這一切的方式,我試著用理性的靈魂把現實敘述下來,再用感性的靈魂面對自己的困境。
診間的痛苦與哀嚎
今天上午去做徒手復健,過程中一切還算平穩,但就在最後坐起來時,整個右半身忽然猛烈抽筋。那一瞬間,我痛得無法控制,復健師嚇了一跳,醫生也急忙跑上來查看。最後被送到一樓診間,最後決定在背部和臀部接連打了好幾針深層止痛與消炎針,以防止神經受損。
觸診、扎針的過程其實是酸痛的,但真正讓我崩潰的,是打完針後要下床時。因為肌肉仍在緊繃與抽筋,我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艱難的向後爬,當大家合力把我架上輪椅時,我全身顫抖、大聲哭喊、冷汗直流。那是一種極端的痛楚,是難以承受的酷刑。
善意的支撐
然而,在那樣狼狽的時刻,醫師與醫療人員依舊耐心守在身邊。林醫師不厭其煩地安撫,診所裡的護理師與助理們也一一幫忙。那一刻,我邊哭邊向他們道歉,為自己的失態感到難堪。但沒有人責怪我,沒有任何人露出不耐。他們只是不斷提醒我:「沒關係,你已經很努力了,不要責怪自己。」
身體在折磨我,但周圍的善意卻包容了我。這兩年來,正是這些人一直細心照顧著我的病情。從兩年前開始治療,到今天再次跌入痛苦,他們的陪伴讓我一次次撐下來。雖然我常覺得自己被命運懲罰,但至少我能確定一件事:我真的很感謝這些用善意支撐我的人。
苦難與倖存
坐著睡覺已經成了這些天的日常。我害怕身體一個角度不對,就換來半個小時的抽筋與劇痛。那是一種酷刑,一種生不如死的酷刑。但我知道,就算命運無情,我仍然被許多善意圍繞著。這或許是我仍然活著、仍然記錄下來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