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中了什麼邪,這個學期的通識竟然選了古典東方文學課。
在一個以理科為主的大學,文學類別的課是最沒有人選的,當然,也最好划水。
「西方文學以希臘神話為始,東方文學則以先秦的詩、騷、九流十家的散文為祖,對於上古神話,依後世尊崇的儒術所言,已經是子不語的怪力亂神了。」
台下不足二十人的學生昏昏欲睡,沒有人疑惑,為何在課程資料表裡的授課教師一欄為空,只有在剛剛的粉塵下,悠悠映射出「燭公子」仨字。燭公子?我訕笑。真真是古典東方文學。
雖自言是子不語的怪力亂神,但這位燭公子顯然沒有打算就此停住。
「就連孔夫子都教導我們應敬鬼神而遠之,且上古神話確實也對現今東方文學沒有太大的影響,你教古典東方文學,不會不知這個道理吧?」開學後第三周,台下學生終於只剩下我一個,我坐在最後一排,對他大聲喊道。
「難道孔老先生說的話就真是對的嗎?」燭公子只是悠悠地抬起頭,我這才發現,他的眼睛竟亮的像天上的太陽,晃的令我睜不開眼。「可別告訴我,他說的每一句話你皆奉為圭臬,像教條一樣認真做到。」
他說的大概是《論語》吧。我往後縮了縮。就連孔夫子的後代說不定都沒有做到呢。
燭公子好像不是很在乎我有沒有聽進去抑或是我有沒有回答,只見他繼續自顧自地講課,也沒有課本,也沒有PPT,那些文字就好像是他身體的一部份,滔滔不絕、源源不斷的訴說著古典東方傳說。
也不是很在乎底下到底有沒有人。
我終於將學校規定的通識學分修完,課程預選日程終於與我無關。
但就算我不想知道,學校還是會用盡一切方法告訴我這個星期是課程預選時間。
「你有什麼推薦的通識課嗎?」還沒修完學分的同學問我。「最好是輕鬆到可以划水的那種。」
「古典東方文學吧。」我直接把課程選單拉到最下面,果不其然,他就在那裡,後面的授課教師欄位依舊為空。「爽到你懷疑人生的那種。」
結果,拗不過同學的苦苦請求,也為了讓這堂課能順利開成,我又再修了一次的古典東方文學課。
「為什麼你老是講《山海經》?」台下終於又只剩下我一人,這回用時較上次短了一個星期,開學後第二周。「我以為應該還有比《山海經》更精采的作品。」
「還有什麼能比得過山海呢?」燭公子終於停下,他抬眼看像坐在最後一排的我,雙手環胸,語氣中盡是不屑。「你倒是給我舉例舉例。」
聽到他略帶嫌惡的口氣,我那該死的勝負欲冉冉升起。「譬如金聖歎先生列出的六才子書,再譬如中國四大奇書,或者更近代些還有《紅樓夢》……」
「確實都是很優秀的作品呢。」燭公子打斷我,撫掌而笑。「那你告訴我,就這些,你舉例的這些,基本上人盡皆知的作品,還有什麼供探討的空間嗎?」
「探討空間?」
「不錯,探討空間。歷代文人以及現代評論家都將這些——對不起——爛大街的作品分析得頭頭是道,妄想揣測作者的心境,甚至帶入自己的人生軌跡……」
「但是文學的優美就在於此!」
「但總有一類文學,跳脫凡俗情愛,為時代而生,更為時代而死!」他大筆一揮,在我不注意之時,黑板上赫然出現一行行雲流水的大字。
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俯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