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夜,熱得像滷味鍋冒出的蒸汽,空氣黏膩,夾雜著夜市烤魷魚和機車尾氣的味。小葵倚在淡水河邊的欄杆,機車停一旁,車尾「走起」的貼紙在路燈下泛光。她滑手機,Line 跳出一條訊息:「十點,淡水老街口,走起!」她勾唇一笑,塞回手機,長髮被風吹得像舞動的句點。
這國度,誰都把「走起」當命根。從早餐店的阿姨到捷運站的學生,從信義區的貴婦到巷弄裡的阿伯,這兩個字像心跳,嵌進每個人的日常。沒人追根究柢這詞哪來的,就像沒人會問為什麼台北的夜總比別處閃亮。小葵覺得,「走起」不只是口號,是種生活—動起來,別卡住,日子得往前衝。
她是送貨員,騎台二手野狼125,穿梭台北街頭,送包裹、送便當,偶爾送點不明所以的東西。今天接了個怪單:送一包牛皮紙袋到陽明山,收件人寫「老刀」,備註照舊:「走起。」「這就是人生,」小葵自言自語,扣上安全帽,油門一催。「走起!」
陽明山的路彎得像扭結的耳機線,霧氣濃得像珍奶上的奶蓋。她車燈掃過樹影,哼著溫嵐的《夏天的風》,機車突突爬坡。山頂空氣清涼,台北的燈火遠處閃,像一幅沒畫完的夜景。她在一棵老松樹下停車,掏出紙袋,等人。
樹後走出一道人影。男人穿古裝,長袍拖地,頭上紮髮髻,像從歷史博物館偷跑出來的。他眼神銳利,卻帶點迷茫,腰間掛劍,手握一卷泛黃的紙。他朝小葵拱手:「姑娘,此地何也?『走起』何意?」
小葵嚼著從夜市買的雞排,停下動作,歪頭看他。「你…古裝趴還是怎樣?這台詞也太復古了吧?」她打量他,男人氣質沉穩,眉間有股滄桑,像背著幾百年的故事。「你是誰?」
「在下史可法,揚州人士。」他聲音低,帶古人的腔。「因故至此,聞世人皆言『走起』,不明其意。」
小葵咬了口雞排,笑開。「史可法?明朝那個忠臣?哥,你穿越啦?」她拍拍機車後座。「『走起』就是我們這的靈魂!像我,送貨、跑腿,喊一聲『走起』,整個人就燃起來。就是…動起來,別停,生活得往前衝,懂?」
史可法皺眉,望著遠處的高樓,霓虹燈閃得他眼花。「此地…台北?非大明?」他頓了頓,聲音沉下去。「北軍已過江,揚州破矣,江山…可有救乎?」
小葵嚼雞排的動作慢下來,看著他。「清兵?大哥,現在是2025年的台灣,沒啥北軍南軍。」她想了想,靠在機車上,語氣認真起來。「你要說救不救…這地方,每個人都在救自己的江山。像我,每天送貨,接單,喊聲『走起』,生活就繼續跑。你那江山,沒了就沒了,但人得走下去,對不?」
史可法沉默,目光落在她機車的「走起」貼紙上。他喃喃:「走起…」像在嚐這詞的力道。他低頭,看著手裡的紙卷,緩緩點頭。「也罷,既至此地,便隨世人之志。姑娘,陽明山何處可往?」
「喏,」小葵把紙袋遞過去。「你是老刀?這單你的,備註『走起』。送完我還得去淡水送芒果。」她跨上機車,指著山下。「想看看這時代,去夜市,啥都有,保證你high到爆。」
史可法接過紙袋,沉甸甸的,沒問裡面裝啥。他拱手:「多謝姑娘。在下…走起。」
小葵咧嘴,油門催動,機車吼了一聲。「對嘛!走起!」她飆下山,風吹亂頭髮,背後的台北像一場沒結局的直播。
夜深,史可法站在山頂,手握紙袋,望著遠處燈火。他低聲說:「走起。」然後,邁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