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最深處的孤獨
湖邊,雨一夜未停,風早就止了,仍濕冷如初。
那晚,他們誰都沒真正說話。三人只是靜靜坐在倒塌的長椅旁,彼此靠得不遠也不近,一道閃電無聲地劃破雲層,照亮濕潤的地面與各自沉默的臉。然後,不知是從哪個瞬間起,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離開,沒有約定,沒有交代,甚至沒人意識到自己開始走向夢境。
彷彿整座城市為此凝固。雨後的空氣像某種無色氣體,滲入每個毛孔,催眠著他們最深的孤寂。太陽的夢
他站在斷裂的櫻樹下,雨水自枝頭滴落,然而頭頂沒有雲。這裡是一個空的城市,時間與聲音彷彿全被抽乾。他試著開口叫人,卻發不出聲。他的喉嚨彷彿被棉布緊緊堵住,只剩下氣音在體內嗡嗡作響,像某種無法釋放的回音。
街道空無一人,每扇窗都緊閉,每棟樓都像褪色的背景布。他奔跑、呼喊、捶打門板,卻沒有任何反應。
「我喊得這麼大聲……為什麼誰都聽不見?」
他在櫻樹下停下,彎腰喘息。忽然,他看見地上一張半濕的紙,飄過來,貼在他腳邊。他蹲下拾起,上頭寫著一行奇怪的字——像是筆畫未完的「門」,又像被切斷的「水」。紙張的背面隱約有畫痕,是一道發光的門扉,內裡什麼也沒有。
太陽愣住。他覺得這扇門在哪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阿大的夢
水從四面湧來。不是下雨,是整個世界都在淹水。
阿大睜開眼時,已經漂浮在半毀的劇場中。舞台、觀眾席、後台全都被水吞噬,只剩下頭頂的一束追光頑強照著他。懷裡緊緊抱著的是吉他,但琴身裂開,弦線纏住他的指節,像某種警告或懲罰。
他試圖把吉他拼好,但木片像有自己意志,不肯重新連結。阿大吶喊著,將碎裂的琴拋向水面,但那聲音根本沒有響起,像是從來不存在。
他開始往前游,水下有什麼東西拖住他。他低頭一看,是一張飄浮的紙條,上面寫著:
「櫻花凋落之處,不再有聲音。」
而字跡……有點像太陽的。雖然未署名,但阿大記得那種歪斜的筆觸。
他忽然感覺到風,有門似乎打開過,但轉眼又消失。他的視線穿過水面,看見遠處有一片光正從某扇門縫漏出來,而門的背影,是個模糊的女孩輪廓——她站著,沒有轉身。
青木的夢
夢裡,她一樣冷靜。總是如此。
她站在一扇潔白無瑕的門內側,空間純白、寂靜。她不知自己為何會在這,但潛意識裡知道,門外是某種她無法承受的東西。黑暗?聲音?或是呼喚?
她把手貼上門板,感受到微微的顫動。不是風,不是門要開,是另一邊也有人靠著門。她屏息傾聽,那邊似乎有人在哭,或唱著一段旋律——聽不清,像是吉他絃斷裂時的微音。
「有人在嗎……」
她輕聲敲門,指節在白漆上留下微紅。她等了一會,沒有回應,只剩空氣逐漸冷凝成霧,染白她的眼。
然後,她低頭,發現門邊有一張紙條:
「我喊得這麼大聲……為什麼誰都聽不見?」
她睜大眼,那不是她寫的,但她彷彿能聽見這句話,是從某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夢裡,我一直站在門裡面……沒人來敲門。」
她喃喃道,並不知道這句話,其實也穿過了夢的縫隙,傳進了太陽與阿大的夢中。
夢醒
天亮前,他們紛紛醒來。
太陽在湖邊睜開眼,嘴唇乾裂,掌心握著濕掉的紙條;阿大醒在泥地裡,滿身是濕冷泥濘,懷裡緊緊抱著一塊看不出形狀的木片;青木仍靠在那根電線桿旁,裙角髒濕,手裡不知何時緊握成拳,掌心紅腫一片。
三人互望,沒人提起夢。
但他們的眼中都有些異樣,像是夢裡留下什麼,正慢慢滲入現實。
阿大垂眼,看著泥地裡有個腳印,像是有人從門裡走了出來。
青木不知怎的,一見太陽便脫口問:「你喉嚨還好嗎?」
太陽愣住,點點頭,想問她怎麼知道,卻又沒開口。
而他們的身體,似乎都還殘留著夢裡的溫度與雨水,就像那些夢是真的,他們只是短暫地走進過彼此最孤獨的內心。
沒人提起夢,但他們心裡都隱約明白:
那不是夢,那是他們真正的樣子。
而夢的盡頭,是一條通往彼此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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