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之惡-病-(五)社會性與環境因素觀點的病(中)
在醫學與人類學領域,「文化疾病」常被稱為 文化結合症候群(Culture-bound syndrome),指的是只在特定文化或社會脈絡中被認可為「病」的身心症狀集合,往往與該文化的信念、價值觀、社會結構密切相關。
以下是一些經典例子(多數已被收錄於DSM或ICD的文化結合症候群列表):●中國、印度、日本-縮陽症(Koro):其徵狀是強烈恐懼生殖器會縮入體內並導致死亡。大多數患者即使其生殖器沒有任何客觀可見的長期變化,也會報稱因自感生殖器縮入體內而驚恐發作,心理症狀包括恐懼死亡即將到來、陰莖的消失及喪失性能力,並在發作時有強烈的瀕死感;其他心理症狀包括擔心內臟萎縮,害怕變為女性或太監,擔憂自身安全,自感尿路梗阻,害怕將因此而導致不育,覺得即將瘋掉,精神被人或鬼魂侵佔和被迷惑的感覺。其文化背景意涵與性觀念、陰陽平衡信仰及社會性焦慮相關。
●馬來西亞、印尼-驚跳症(Latah):一種因遭受突然衝擊或其他外部壓力而導致行為異常的疾病,幾乎只在東南亞人身上觀察到。受到誘發時,受影響的人通常會出現尖叫、咒罵、跳舞、無法控制的大笑、模仿和服從命令等行為。身體症狀包括心率加快和大量出汗,但除了突然衝擊或嚴重情緒壓力之間的明顯關係外,尚未發現其他明確的生理因果關係。
●美洲原住民-鬼病(Ghost sickness):會沉迷於逝者或被病態的悲傷所吞噬。報告的症狀包括全身乏力、食慾不振、窒息感、反覆噩夢以及瀰漫的恐懼感。這種疾病通常被歸咎於鬼魂,認為與亡靈糾纏有關,偶爾也被認為是女巫或巫術所致。其文化背景意涵與祖靈信仰、死亡觀念密切相關 。
●西班牙、白人、非裔美國人-急性神經發作(Ataque de nervios):症狀包括無法控制的尖叫或喊叫、哭泣、顫抖、胸部和頭部發熱、分離性體驗以及言語或身體攻擊。這種症候群是個體潛意識中依賴一個體現社會權威和權利的假設觀察者進行自我認同的表現。
●中國-腎虧:會對精液的流失感到恐慌(因視其為人寶貴的精華),並因此存在焦慮及驚恐的情緒且產生軀體症狀,例如頭暈、背痛、疲勞、失眠、多夢。與男性和女性(也被認為能夠分泌精液)對精液損失的恐懼有關,據稱先兆包括過多的性交,排尿障礙,不平衡的身體體液和飲食,主要症狀為患者會排泄出白色的尿液,被解釋為精液流失。
這些「文化疾病」並非單純的生理病變,而是文化對痛苦的詮釋與表達方式。
它們的診斷、治療與康復,往往依賴該文化的信念體系與社會支持網絡。
也就是自己如何看待與詮釋自己所接收的資訊而定。
其他的還有:
●文化斷裂(或稱文化中斷),一種社會文化現象,指因遷移、社會變遷、外來文化影響等因素,導致個人或群體與自身原有文化傳統之間的連結斷裂,進而出現認知、價值觀或生活習慣上的脫節與失落感。
這種斷裂可能源於移居都市的原住民族,少了原鄉生活經驗,對族群文化認知的認知出現落差;也可能出現在文化衝擊的過程中,個人難以適應新環境的文化,產生困惑與焦慮的狀態。
「文化失根」會削弱社會韌性與心理健康,原因在於失去文化認同感會使個人與群體失去歸屬感與連結,導致在面對壓力時缺乏共同的情緒支持和應對策略,進而影響心理健康與社會凝聚力。
●「制度性創傷症候群」(Institutional Trauma Syndrome) ,在現有的心理學和精神醫學領域非標準用語,指稱在長期處於不健康或剝削性的「制度」環境中,個體所經歷的集體創傷和壓力反應,類似於複雜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C-PTSD)。
這種症候群的成因,乃因為制度本身(如長時間的虐待、戰亂、系統性歧視等)會對個體的心理健康造成持續性的傷害,導致情緒失調、人際關係困難、以及對自我和世界的負面認知等問題。
例如長期階級壓迫、種族與性別不平等,造成跨世代創傷。
公共制度失能的制度性創傷則會降低集體信任與合作意願,公共體系(教育、司法、醫療)信任度下滑,群體對政府與專業失去信心,導致社會互信機制崩潰與群體撕裂對立,令社會大眾生活壓力大增。
例如新冠疫情初期,部分地方政府在信息上報與防控措施上出現「制度上牆、文件落地卻不落實」的形式主義,甚至層層上報卻延誤實際行動。
又例如在重大政治爭議(如大規模罷免案)後,朝野未能重啟制度性協商,導致社會對立加深,國際觀感出現「民主失能」的輿論方向,造成公民參與熱情下降,政治冷感蔓延,社會裂痕固化,公共討論空間縮小,外部勢力則更容易利用分裂進行輿論操控,加重社會不安的生活壓力。
●情感資本枯竭(Emotional Burnout),是指因長期壓力、過度付出或情緒消耗而導致的情感資源耗盡,其原因涵蓋了個人與環境因素,例如過度工作、人際衝突、壓力大、缺乏支持、對情感連結的渴求與失望,以及身處於不穩定的社會環境中。
主要可由幾個面向觀察:
◎壓力與過度消耗:長時間承受過度的工作壓力、學習壓力或生活壓力,會導致情感資源耗盡,無法再投入情感。
◎缺乏情感支持:無法獲得足夠的情感支持,尤其是在面對困難時,容易感到孤立無援,進而耗竭。
◎人際衝突與失望:在人際關係中經常遭遇衝突、誤解或被背叛,或是期待的情感連結落空,都可能消耗情感資本。
◎社會環境因素:在不穩定的社會環境下,人們容易感到不安和疲憊,例如社會兩極分化、不確定性增加等,都可能影響情感狀態。
◎過度付出與索取失衡:在人際關係中過度付出情感,卻未能獲得相應的回饋,會導致情感耗竭。
◎不切實際的期望:對自己或他人抱持不切實際的情感期望,一旦未能實現,便可能導致失望和情感枯竭。
總結來說,情感資本枯竭是多種個人與環境因素交互作用的結果。
在過度個人主義與效率至上文化中,削弱了人際連結與社群支持網絡,使焦慮、孤獨與抑鬱成為普遍心理健康指標,社會支持系統無力回應的一種心態失衡症。
以上這些,在關係與文化的面向,與身體及心理上的糾纏,其作用與影響是相當明顯的。
但總歸來說,如果能掌握「自己如何看待與詮釋自己所接收的資訊」方面的覺知本事,以及學習一些快速轉化心情、認知與觀念的工具策略,想要依賴自己去解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壓力困境,至少在自身心理上的健康預防,是可以做到的。
不過,最後一個面向,環境毒性與氣候的致病因,可就無法以如何看待與詮釋自己接收的資訊來應對解決了。
很多環境毒素與氣候因素的致病因,絕大多數人類的覺知能力甚至完全沒有作用,只能在已發病時才發覺自己已被毒害許久。
環境毒素與氣候面向的致病因研究,有好幾個學科:
1.環境毒理學(Environmental Toxicology):研究重點是化學物質、重金屬、持久性有機污染物(POPs)、奈米材料等對細胞、器官與系統的毒性機制,並評估空氣懸浮微粒、農藥、工業化學品對呼吸、心血管、神經系統的影響。
2.環境與職業流行病學(Environmental & Occupational Epidemiology):研究重點是找出並量化物理、化學、生物等環境暴露與疾病之間的關聯,並以暴露評估(空氣、水、土壤、食物)、生物監測、統計建模等方法,去揭示空氣污染與心血管疾病、鉛暴露與智力發展、氣候變遷與呼吸道疾病等之間的關係。
3.氣候健康科學(Climate and Health Science):研究重點是氣候變化(升溫、熱浪、乾旱、洪水、海平面上升等)對疾病的直接與間接影響。利用情景建模、氣候—疾病資料庫建立、病原體傳播途徑分析,應用在熱相關疾病、媒介傳播疾病(如瘧疾、登革熱)、氣候災害後的水源污染與腸道疾病等情狀的探索。
4.環境分子流行病學(Environmental Molecular Epidemiology):研究重點是利用分子生物學工具,如基因型分析、表觀遺傳標記、蛋白質體與代謝體分析(Omics)等,探索環境暴露如何影響基因表達、表觀遺傳與疾病易感性,找出特定人群對環境毒素或氣候壓力的高敏感性。
5.環境與健康風險評估(Environmental Health Risk Assessment):研究重點是整合暴露數據與毒理資料,依危害辨識 → 暴露評估 → 劑量反應評估 → 風險特徵化程序,量化健康風險並提供政策建議。例如制定空氣品質標準、飲用水安全限值、氣候適應政策。
6.環境正義與健康地理學(Environmental Justice & Health Geography):研究重點是使用地理資訊系統(GIS)、社會脆弱性指數、社會流行病學等工具與方法,分析環境危害與氣候風險在不同社會群體間的分布不均。例如揭示弱勢社群承受更高污染與氣候災害風險的結構性原因。
這些學科往往不是孤立運作,而是透過跨領域合作,從分子到社會、從實驗室到政策,全面解析環境毒素與氣候因素的致病因。
像臺大公共衛生學院環境與職業健康科學研究所,就同時涵蓋環境毒理、流行病學、氣候健康與風險評估等領域。
只是,以上這些學科,就個人而言,都無力參與,也無力自我覺察自己正暴露在什麼樣的危險當中。
也因如此,大多數人對於這些資訊都不是很在意,也不太關注。
即使,這些資訊攸關性命。
當然,這大多數人也包括我自己。
沒有因為撰寫這些文章而需去做些研究的契機,我也沒太理會這方面的內容。
然而,雖然這些環境毒素與氣候致病因的學科研究,我們雖然少有能力去探討與深入,但有兩門學科卻揭示了我們正參與,並塑造了我們所生活的環境及處境。
即環境史與生態醫學。